五味子的诱惑
■李悦
每到处暑后不久的日子，九寨沟县城的大街小巷都会有一种红色的水果上市。卖者必是县城附近的村民，买者必定是久居九寨沟县城的老百姓。卖者要么背着背篼，手里抬着满满一筲箕穿街入巷，要不在就在十字街口或菜市场出口找一处小小的位置，将背篼立下，将筲箕放在背篼上，就摆开了摊子。筲箕上排成一列列，码得整整齐齐的就是“五油子”。拿起一串“五油子”，只见在一根长约六七厘米的绿色长茎上密密地排满了一颗颗红色的小圆球，有点像提起了一串小小的葡萄，不同之处是每颗红色果粒是直接长在绿色的长茎上的，果粒状如大红炮花椒，却颗颗透亮，越是色泽鲜红越是新鲜。咬上一口，咯嘣脆响，满口红色浆果，连忙吞下喉咙，别提多舒畅了。
有好事者看着直流口水，于是拿过一串，咬下，立马皱眉，连连吐着舌头，怎么这么酸？怎么这么麻？遂耐心解释：不能连皮吃，不能咬破里面的籽儿，需连籽吞掉。吃“五油子”可是一项技术活，是靠从小训练，才能享受一次狂吃三四斤后嘴唇麻木的满足感。
小时候一直以为“五油子”就和野山葡萄一样，是一种野生的水果，长大后在九寨之外的地方却从未见到有卖“五油子”的。好奇心大起，一查才知道，此乃一味中药——五味子。北方人都是将其作为中药材，而我的祖辈却教我们这是一种野生的水果，全县人民在这个季节都疯狂地喜欢上了吃“五油子”的幸福。
五味子多分布于黑龙江、吉林、辽宁、等地。在四川这样的南方地区五味子极少，却恰好在九寨沟这片土地上有出产，只是被我们当作应季的水果来吃，这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野生五味子不光吃起来考验人，想要从山里摘下来也是一项苦差事。小时候想吃五味子，要么等着家里的大人们从密林里“摇”回来，要不就跟在他们后面爬山穿林自己动手，那是忍着双手的刺疼用汗水换回来的，可不像现在，在这个季节出钱就能买到。去采五味子的人碰面都会说：“摇了几树五油子了呀？”为什么用“摇”呢，这要从五味子树生长的特性说起。
五味子是藤本植物，喜欢长在半山腰的杂木林或灌木林，需要缠绕在其它林木上才能生长。到了初秋，五味子成熟了，就必须穿进灌木林里，伸手只摘得到一两串，手臂就被灌木丛扎得全是血痕。后来，大家发现五味子成熟后极易与藤条分离，只需使劲将其缠绕生长的树木摇晃，五味子就全都落下来了，也就免了灌木刺手，只需在地上的杂草里耐心捡拾就可以丰收了，于是上山采摘五味子就变成了“摇五油子”。
周日早上，将刚买回的几斤五味子大块朵颐后还不过瘾，突然冒出了自己进林“摇”五味子的念头。我和爱人驾车来到老家下双河村。此时天气正好，寻着二十多年前的记忆，我们顺着山间小道一路往李家沟的阴山上爬。
初秋的景色格外迷人，路边的野菊花开得正艳，黄灿灿的，沙参开出一串串紫色的风铃，荚蒾的果实红艳艳的，挂在树冠上像是待嫁新娘备下的嫁妆，满山的树叶仍守着绿意不曾变黄。一路走走停停，仿佛已忘记了进山的初衷，山间欢腾的鸟鸣声更添了一份远离尘世的欢愉。
在杂木林中穿行对经常进山的人来说容易，对我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被树叶和杂草覆盖的林地又陡又滑，加上遍地都是带刺的小灌木，不是头发被挂着，就是裤子被扯住，脚下不小心就会摔上一跤，条件反射地去抓旁边的树木，却发现抓到了荆棘，弄得伤痕满臂。在林间奋力穿行，汗水已浸湿了衣背，却连五味子的一片叶子也没找到。看来想重拾幼时的记忆有一定的难度。干脆抛开包袱，就当一场与山林的约会吧，这样在林中没有目的地穿梭也挺有乐趣。
脚下没有停歇，又爬上了一个高坎儿，眼前出现了一小片开阔地，上面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我给爱人说这片地以前肯定是村民开荒种党参的地方，那开着星星小黄花的就是柴胡，还真多。儿时的我就是在假期里扯柴胡筹得一学期的零花钱，见到柴胡，我忍不住就想动手去扯，却还是住了手，只采了旁边开得正艳的野棉花，还是等它们在林地里春长秋败吧！此时，没有了密林遮挡，天空尽在头顶，远眺云朵在山尖游荡，村落在群山间显得俞加渺小，只有河流不停息地向前奔流，我也变成了林间的一只小鸟，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看，那藏在荚蒾鲜红果实后面的不正是五味子吗？我止不住内心的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地边的一丛树荫下，果然，一串串五味子泛着诱人的光泽，人生的惊喜总是藏在峰回路转处。我们没有立即动手去采摘，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一串串五味子高高矮矮地藏在树架里，被层层树荫遮掩着，像是要躲开鸟虫的觅食，只等着瓜熟蒂落，重归大地，化作树下松软土地的养分。
既然是来“摇”五味子的，那还是要摇的。对新鲜五味子的渴望战胜了片刻的犹豫。于是抓住五味子藤条缠绕的树干使劲摇动，一串串熟透的五味子漱漱地往草丛里钻。我赶紧低伏腰身，在草丛与树叶间寻找掉落的五味子。几番下来，一堆新鲜爽口的五味子就收拢在我面前。抬起头，树架上尚有几串五味子还未熟透，青色椭圆的颗粒夹杂在红色的颗粒中，就把它们留给鸟儿和大地吧！
带着满满的收获和满身的汗水，我们尽兴而归。走到山脚下，才发现衣服上还粘了许多苍耳之类植物的种子。我从山上收获喜悦，也在无意间为植物传播种子，大自然就是如此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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