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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寻亲后 她找到了失散26年的家贵州一女子1995年被拐,在志愿者帮助下今年在短视频平台寻亲成功,如今她也加入寻亲公益组织

新京报 2021-05-22 00:57 大字

5月15日,李素燕一家人和宝贝回家志愿者合影。认亲后的李素燕决定加入公益组织做一名寻亲志愿者,“帮更多的孩子回家。” 新京报记者 彭冲 摄5月15日,毕节市织金县官寨乡大寨村,李素燕和亲人相认。新京报记者 彭冲 摄5月15日,回到家后,李素燕赶去父母坟前祭拜。新京报记者 王清以 摄李素燕5月3日发布的寻亲视频。 视频截图李素燕儿时照片。受访者供图

5月15日,在贵州毕节织金县,李素燕终于见到了记忆里的那个山洞。

小时候,她还叫杨妞妞,喜欢站在院里的猪圈上,看山洞周围长满的植物,等姐姐从坡上放学归来。

5岁被拐卖到河北邯郸后,她再没能回家。有了新的养父和奶奶,有了新的名字和生日,但26年来,家乡的样子在她脑海里沉沉浮浮,从没模糊。

5月3日,李素燕在网上发布了一段寻亲视频,不到两分钟的叙述里,童年的印象被一点点打开。在这之前,她已经寻亲9年,只是没想到,这段视频引起了人们的关注,有亲人很快认出了她。

漫长的寻亲进度条一下子被拖到终点。当晚,她就联系上了记忆里的“姐姐”,来自两千公里外的贵州,一个“山美水美”的苗寨村落。

2021年5月15日

26年后的回家

“我看到这些山就很喜欢,在想哪一个是我的家。”5月14日,坐飞机来贵阳的时候,李素燕看着窗外,很是兴奋。

其实她已经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了,“很心急,急着回去,这个家想了二十多年了,一找到就恨不得马上回去。”

认亲成功的那段日子里,李素燕的微信里多了好几十个亲人,“小姨、大伯、姑姑、哥哥、嫂子、表姐、堂妹……刚开始我不知道有这么多家人。”

在几十个亲戚的拼凑中,李素燕知道了自己是苗族人,大哥和亲戚、村民一起,给她准备了当地的特色小吃,油炸洋芋、酸菜豆米和菜豆腐。

第二天,亲戚们身着苗服,打出横幅“欢迎亲人杨妞妞回家”,一路燃放着鞭炮和烟花。距离被拐卖已经过去了26年,李素燕第一次回到故乡,毕节市织金县官寨乡大寨村——一个住着200多户人家的苗寨。

“其实这些山山水水我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但是爸爸妈妈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家。姐姐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家。”李素燕远远地认出流着泪的外婆,但是听不懂老人的方言。“之前外婆和我视频的时候,说我和妈妈长得像。”瘦削的叔叔站在人群里,红着眼,不说话,李素燕一下就认出来了,“你是叔叔吗?你的眼睛和我爸爸的一样。”

淳朴的叔叔不善言辞,只会握着李素燕的手哭,“小时候最疼的就是她,因为她最聪明。但我们也没什么文化,不知道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她。”

李素燕和姐姐杨桑英拍照合影,她们的眉眼很像,都清瘦、娇小,一头直发。

站在家里的院子,李素燕依然记得哪边有个猪圈,哪边有个狗圈,她是怎样从猪圈上摔下来、磕破了头,又是怎样拿着食物、去喂那条摇尾巴的黑狗。

只是最想见到的父母,已经在远处的山头上长眠多年。

李素燕走了一段很崎岖的山路,长着刺的植物丛生,她穿着裙子却走得飞快——父母的坟茔就在山上,那是她最想念的人,也是最觉得遗憾的人。烧了一把纸,守着一团灰烬,李素燕终于崩溃痛哭。

李素燕在老家度过了忙碌的5天。“很多家人陪着,都围着我转,这个喊那个叫。我去拜访了家里很多亲人和朋友,只要路过他们家门口,就拉我去家里吃饭,一天能吃八九顿。”

她还找回了自己原本的生日。农历四月初五,巧合的是,就是李素燕回家的第二天。家人们聚在一起,为她买了7个蛋糕,放了3挂鞭炮。外婆和阿姨还给她做了一套苗服,衣服很重,有手工刺出的精致纹路。老人说,这是每个苗族女孩都该有的衣服。

1995年

5岁时被拐

关于被拐,李素燕有一段模糊的记忆。

李素燕记得,大约在1995年底,父母外出务工,带上了李素燕和姐姐杨桑英,一家人住在租来的房间里。

一天,右边隔壁来了新租户。熟悉了几日后,新邻居以带她买东西为由,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李素燕一路来到了火车站,上了火车,她说“要回去”,对方开始吓唬她,“我记得应该就是说把我从火车上扔下去。”之后,李素燕不敢动、不敢哭。

不就之后,李素燕来到了河北省邯郸市丛台区姚寨乡姚寨村,来到了一个新家庭。养父聋哑,一辈子未婚,在村里的建筑队工作。

她由奶奶抚养长大,“李素燕”是她的新名字。她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只能推算出、大约是1990年,这是“到养父家之后,按照儿童换牙的时间算的年龄,被拐卖的年份也是按这个捋出来的。”

第一天,李素燕站在屋子后面,不肯进屋。养父用油炸了花生米,端着碗出来,带她进去,李素燕也摇头。“人贩子(女子)也说了,过几天来接我。”小女孩信了,后来,她奇怪,怎么没人来接自己?

“我一直记得(这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记得,把我送到养父家的那条路我也一直记得,我以为自己能跑回去。”

李素燕回忆起刚到新家的那段日子,别人讲话她听不懂,要给她拍照时,她倔强地不肯抬头。李素燕不哭不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2000公里

两方的思念

根据姐姐杨桑英的回忆,妹妹走丢的那天晚上,父亲本来买了苹果给她吃。

李素燕从杨桑英那里得知,在她走丢后,爸爸带着姐姐杨桑英在那附近找了一个月,妈妈就住在火车站等我。李素燕说,没过多久,过年了,父母回了老家,“爸爸经常喝酒,喝完酒后会和妈妈吵架。”

在邯郸的李素燕还在等待父亲出现。来到新家约半年,她常在二伯母家住,对门的邻居在县城打工,“我就问人家,‘你们那边有没有收纸箱的?如果你知道的话,让他来接我。’因为我记得我家后面有很多纸箱。”

等不到的日子里,父亲的容貌成了她的安慰。没人的时候,李素燕就躲进厕所,盯着报纸上的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脸盘小、眼睛大、鼻梁高,“和爸爸眉目很像。”这份报纸本是用来糊墙的,当时她刚上一年级,不认识几个字,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但那成了李素燕的宝贝,被仔细折好、藏起来,留了很多年,只是“现在想起来,那肯定不是我爸爸”。

女儿开过的玩笑成了父亲的伤疤。一次,父亲带着李素燕去参加一个丧礼,按照习俗,宴席上需要杀一头牛来吃。丧礼结束后,李素燕嘟着嘴抱怨着,“这家人好小气啊,那么小一头牛。”又对着父亲说,“等以后你老了,我弄这么大一头牛。”小女孩使劲撑开胳膊、比划出一头自己用肢体能形容出来的最大的牛。

杨桑英告诉李素燕,“爸爸每次提起来这件事都哭。”

慢慢地,思念变成绝望,没了办法的父母就去求助民间神婆,得到的答案是,“你的孩子在山上放羊呢。”

两人大概想不到,孩子正在距自己近两千公里外的陌生城市,艰难地长大。“我过的都不是正常小孩过的生活。”对自己的成长经历,李素燕总是不想过多提及。

2012年

9年的失望

成年后,李素燕依然在“找家”。

十七八岁的时候,她在苏州的电子厂打工。地下室里的那台电视常播放《宝贝回家》,“但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也不敢找,害怕家里人不愿意。”她觉得自己的家在南方山区,碰到四川同事,就把自己的记忆一股脑翻出来、一条条去求证,“记得那边有水窖、青苔,半山腰还有百合。”同事告诉她,家乡确实有水窖,李素燕便以为自己是四川人。

2008年汶川地震的时候,她在厂子里捐了款,“希望家别是那边的,希望父母都没事。”同年,奶奶去世,李素燕回了河北。第二年,定了亲后,她继续打听,也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丈夫许佳佳。“知道之后觉得她挺可怜的,就挺支持她,希望她能找到家人。”许佳佳说。

为人父母后,她找父母的欲望更强烈,“我记得自己是被拐的,所以我一定要找。如果是被遗弃的或者被送人的,我就不找了。”她担心父母也在找她,“他们现在有没有找(我不知道),但是他们年龄越大、肯定会越想我,而且我被拐的时候一定拼命找我。”

2012年,她在网上联系到了“宝贝回家”(公益寻人组织)志愿者丁超。丁超把她的资料登记好、发布在论坛上,李素燕也在公安机关采集了血样。

丁超同时也是一名民警,他告诉新京报记者,得知李素燕的情况时,他觉得“难度不是太大”。他见过被拐时只有两三岁的求助者,关于身世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李素燕被拐时有五六岁了,还记得家人的姓名。“有家庭成员的名字,通过公安机关的户籍信息,就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他不知道的是,李素燕的父母在女儿被拐后的五六年时间里,相继离世。“后来才意识到,那么多年没有线索,是因为她的父母去世、户籍注销了,所以找起来就比较困难。”

李素燕没有更多办法。这几年,在刷短视频平台的时候,李素燕会留意生活在南方山区的人,还会问对方的方言里有没有听起来像“阿布袋”的词。

李素燕说,小时候在老家,大家都喊她杨妞花或者杨妞妞,姐姐叫桑英(音译)。她喊外婆“阿布袋”(音译),妈妈叫“妈依”(音译)。

贵州的志愿者念念今年4月也加入到李素燕的寻亲队伍中。她说,志愿者们很早就发现,李素燕印象里的方言,有可能来自贵州某个少数民族。为此,他们专门建了讨论群,把云南、贵州和其他有少数民族省份的志愿者聚集起来,分析讨论后,将范围锁定在了黔西南的几个苗族、布依族村寨。

2021年5月3日

12天的惊喜

很长一段时间里,志愿者们在这几个地方走访搜寻。“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光苗族就有99支,很难排查,过程很漫长、很艰苦。”

今年5月3日,在志愿者的建议下,李素燕在短视频平台上发了一段寻亲视频。

视频里,她回忆着家乡的样子:“我记得我老家是山区的,离火车道很近,站在猪圈上可以看到一个集市,还可以看到一个大山。山上有个山洞,周边长满了植物。小时候我经常在院子里等姐姐放学,她下学的时候会从上坡走下来。”

出乎她的意料,上万名网友给她留言、帮她转发。发布当晚,有网友留言称,李素燕像是她走失多年的堂姐。这条评论被点赞、顶到前排,被李素燕的邻村村民看到。经历了9年的一次次希望和一次次失望,李素燕没敢太激动,但还是加了微信。

堂妹一边打字回消息、一边联系李素燕的亲姐姐杨桑英,消息回得很慢,李素燕着急又怀疑,恳切地说,“你千万不能骗我,我找家已经找了九年了。”堂妹回她,“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我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找我家人的机会。”

在“堂妹”的牵线下,李素燕有了和“亲姐姐”相认的机会。视频通话中,“姐姐”第一次喊出了她“杨妞妞”的名字,还说出了一段她曾经在家里猪圈摔破头的往事。

为了验证这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两人约定去做血样鉴定。5月10日,一家鉴定机构出具的DNA鉴定结果证实,二人确有亲缘关系。

惊喜来得太突然,李素燕“激动得一晚上睡不着觉”,和姐姐约定15日一起回贵州老家探亲。经历了9年的苦寻无果后,这次从寻亲到回家,仅仅用了12天。

5月21日上午,回老家认亲一周后,李素燕返回邯郸的家。她告诉新京报记者,自己不打算在贵州长期生活,会经常回去看看。对于养父,她没有怨恨,还会继续赡养。她希望能继续追查当年拐走她的人贩子,为此,她已经向贵州警方报案。

她提起抵达贵州的那个晚上,来迎接她的一群特殊的人——几位仍在寻找走失子女的父母,捧着寻人的牌子,有的还穿着印有孩子照片的T恤。一位父亲说,他一直在关注李素燕,在那里欢迎她回家,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杨妞妞一样站出来找我们”。

李素燕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是众多被拐的孩子中,能回家的那个。认亲后,她决定加入公益组织做一名寻亲志愿者,“帮更多的孩子回家。”

新京报记者彭冲实习生吴梦真陈玖阳汪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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