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里的吆喝声 □高涛
“冰糖葫芦儿……”“磨剪子嘞,戗菜刀来……”“破铜烂铁、胶皮鞋底换钱喽……”一声声嘹亮而悠长的吆喝声,像一股清凉的风,吹醒了乡村的四季,也吹开了我童年的记忆。
中原大地的乡村大多地处偏僻,冬日的午后,湛蓝的天空游荡着几朵白云,早晨劳作后还沾着泥土的锄头挂在屋檐下,几只老母鸡卧在麦垛边,就在这份宁静中,“扑棱棱……”一通拨浪鼓或木梆子声传来,接着,高一声低一声的吆喝声唱起,瞬间左邻右舍的院门“吱嘎”开了条缝儿,人们知道货郎担儿来了,连耷拉着眼皮的狗儿也“汪、汪”地叫了两声。
“磨剪刀、补锅缸来。”,这是召唤爷爷奶奶的;“大针洋线桃木梳、换锅碗瓢盆嘞。”这是吸引妇女的;“旧书本,废酒瓶,换哨子喽。”这是馋我们小孩子的。货郎担儿刚来,我们小伙伴就跟在担子(后来发展为架子车)后,眼盯着,手扶着,来到槐树下。货郎担子是移动的“百货商店”:五颜六色的糖球,形状各异的哨子,滴滴转动的玻璃球……仿佛聚集全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乡村人没见过世面,几千年来一直延续着用玉米、大豆等多余杂粮兑换日用品的以物易物方式。人们的一切消费及食、用、修配等日常生活所需,几乎都来自走街串巷的货郎担儿。
货郎担儿多是外乡人,持浓重的方言,河南、四川口音居多。虽常常听不真切内容,但声音细腻悠长,音质饱满富有节奏。那拨浪鼓轻轻一摇,虽不响亮,却足以让街巷旮旯的人都听见。
乡村里的吆喝声,既不能是破喉咙烂嗓子大喊大叫的北方秦风,也不能是轻声细语你侬我侬的南方楚派,细细品味,吆喝声介乎两者之间,且区别于塞外的豪放粗犷,也有别于舞台戏曲的缓慢绵长,随时随地起一嗓子,不见疲乏,也不声哑,相反的,吆喝声里充满了热忱,带着民间的不羁与快乐,动听、委婉、亲切。
乡村里的吆喝声,季节感明显。往往刚开春,来的都是卖鸡、鸭、鹅仔的小贩们,拖着长长的吆喝声,叫卖着秋天的荷包的希望。装在纸箱子里的小鸡仔,淡黄色,毛茸茸,挤在一起,十分可爱。几乎家家户户都会买几十只,再养几只猪、牛、羊,所谓鸡鸭成群六畜兴旺,到秋天长大膘肥了,全是家用的补贴。卖冰棍、换西瓜在盛夏,磨镰刀、修雨伞是立秋,甚至时间长了,吆喝声里都能辨出各地各人熟悉的特色。“割—豆腐”,邻村王伯来了;“修雨伞—咯”,准是河南半大的小伙儿;“沙瓤的西瓜,最后一个,不沙不要钱”,清朗悠扬,保证是县城或集镇上的摊贩们下乡回家了。
乡村里的吆喝声让人回味而难忘,吆喝声响起,可以给人们带来货物,送来交易的热闹。记得很清晰,卖豆腐的王伯,“割—豆腐”的吆喝声里,往往把“割”字喊得字正腔圆,格外响亮,用的是升调;而喊到“豆腐”两字时声音陡然下降,紧促结束,听上去极具韵味,似童谣若民歌。而且,这些吆喝声里,是平头老百姓温软细长的日常生活。有时乡村还流传着“敲梆子卖香油”之类的习俗,无需开口吆喝,只拨浪鼓或木梆子一响便知是谁。王伯高一声低一腔的吆喝声,馋得我直流口水。于是自告奋勇换豆腐。那时豆腐虽已不是稀罕物,但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回家路上忍不住伸手抠一块塞进嘴里,冰凉嫩滑,软糯可口,滋味至今还留存在舌根尖儿。
吆喝声里透着乡亲们的实诚和诚信。夏季卖桃、梨、甜瓜的叔哥们都会来一句:“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卖布线的婶婶也说:“拉拽蹬踹,不结实不要钱!”货郎担儿装的是货真价实的生活必需品和物美价廉的小商品: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大家谁都需要也会买一些。特别修配活,戗菜刀五分钱,补个锅二毛钱,就为混口饭吃,工具简单,收费低廉,遇到饭点只需端碗饭,拿个蒸馍就行。偶尔赊账,也诚心实意,过完秤再搭点,交易中斤两十足又童叟无欺,践行着五千年来祖辈们传下来的品行。
吆喝声由来已久,陆游《临安春雨初霁》:“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史达祖《夜行船·正月十八日闻卖杏花有感》:“小雨空帘,无人深巷,已早杏花先卖”等留下记载。相声大师侯宝林也极善学唱北京小贩多种多样多彩的吆喝声,逗笑了一批批听众。
八十年代,吆喝声喧嚣着城市,嘈杂了集镇,游荡在乡村,活跃着改革开放初期的经济。而现在,偶尔听到录在录音机里用喇叭播放的吆喝声,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想原汁原味听一声,怕是只能在梦里、在回忆里,慢慢地寻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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