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从文本到镜像的巅峰
□ 王文珏
对于把小说文本改编成电影或者电视剧这件事,失望越来越多。张爱玲的《半生缘》新近改编版《情深缘起》搬上屏幕后,各种不可思议的尴尬溢出屏幕。除了顶着“半生缘”中各种角色的名字,所有故事基本与小说无关。从何时起,对文学文本的改编变得这样随意而粗暴,看不到任何诠释的尊重和努力。
对滥造有多失望,对经典就有多怀念。所有基于小说的影视作品中,凌子风导演在1984年拍摄的《边城》是巅峰之作。那种对于文本的理解把控,对文字气韵味道的呈现,乃至最终在忠实于文本反而获得另一重文学生命的纯粹,直到现在无可超越。
第一次看到这部影片其实比较晚了,2012年央视纪念沈从文先生诞辰110周年,经典回顾环节播映了这部泛着淡淡绿晕的影片。影片成功的基础,是老导演对于《边城》乃至沈从文的理解,“有韵味,有诗性而且非常清淡,深层的细腻没有激情但很有味道”。于是所有镜像都根植于这种理解,所有故事也像一叶桨一支篙,深深探入水下却用力不多,推散的涟漪飘入无尽远方。
影片开篇即小说的开篇。“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的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则只一里路就到了茶峒城边。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
宁静空灵的长镜头,收拢着青山又放开了绿水,仿佛净化了时间。15岁的翠翠,梳着粗黑的大长辫子,娇俏又敏捷地出现在镜头里,像只小鹿倏然掠过。女孩说不上惊艳,但深凹的大眼睛和大脑门儿,灵动的黑眸不带一丝尘埃,如自书中而出,一直走进人心里。风貌与人物对了,才能传达所有的韵。为寻找最合适的演员,1983年的《北京晚报》甚至刊登了《翠翠你在哪里》。凌子风对“翠翠”的形象心有定论,他拒绝了当时的名角,要去湖南找一个额头高高、眼睛凹进去、皮肤有点黑的翠翠,对爱情懂一点儿又不懂一点儿,情窦初开。15岁的“素人”戴呐就这样走进电影视野,摄制完成后又消失在茫茫人海,赤子般纯真的“翠翠”成为电影文本的绝版。
算起来,人物间的对白在小说中其实真没有多少。大多数时候,是寥寥几句。这在电影中往往显得非常空茫。但凌子风导演顺承了这种空茫,没有让角色说过多的话,或者发生更密集的情感联系。从翠翠与二佬误打误撞暗暗生情,到第二年端午去了顺顺家避雨遇见大佬,又到第三年端午……时间悠长,一个人的人生仿佛就说过那么几句话,惦念过那么一个人。在幽幽的空隙里,时空并没有真的沉默,导演用一个个长镜头和角色凝神的灵动,说着那些没有说出口的心事。真境逼而神境生,实景清而空景现,大约就是这个样子。
沈从文先生在信中对汪曾祺说,“美,不免令人心酸”。大佬死后,二佬心中有解不开的结而出走。他对爷爷的误解和暴雨之夜爷爷的去世,让人在美的爱情中,呛到了一口血。总记得爷爷临去之前,仿佛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哀恸:“翠翠,翠翠啊!……”每次看到这里,都忍不住流泪,屏幕上湘西的雷闷闷地滚过天际,仿佛碾过人的心脏。美好之于时间的对峙,是命运里终将要失去的悲伤。美如翠翠,抵不过一个家里有碾坊的女子,心事美好如爱情,也逃不过人心的错落,动荡的社会,时间的灰霾。小说中对于美和爱终究难以企及的哀婉,在影片里深深回荡。
小说里有湘西世界的风土民俗,人情社会,到处是生活。影片中,爷爷的渡船在长河两岸缓缓来回,天保大佬和傩送二佬在水上山上的歌声与痴气旗鼓相当,山崖上的虎耳草如梦中的信物……种种生活细节把原著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部分,表达得丰盈传神。为寻找到合适的拍摄地点,凌子风在湘西从南到北选景选了20多天,最终选在了沱江边的温塘公社。遥远的白塔,在湘西蓝天白云的衬托下,完成了从文本到镜像梦一般的托出。
1984年的《边城》,在巴黎第八大学放映时收获了最激昂的赞叹。在法国人心目中,排名第一的中国电影是《小城之春》,第二位就是《边城》。当一部作品能够做到纯粹,真正尊重了文学,体现出中国固有的人文,那么它就可以放置于历史的长河,经得起任何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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