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百岁老人絮叨一段旧事
□新时报记者 徐敏
《盗官记》这个故事我没读过，但是《让子弹飞》这部电影我是看过的，故事离奇而精彩。《让子弹飞》正是改编自四川作家马识途《夜谭十记》中的故事《盗官记》。好故事最是难得的，于是又读了年过百岁的马识途的新作《夜谭续记》。
如果说很多写作者都是“卖经历”，那么马识途是非常有资本卖经历的作家。马识途出生于1905年，当时还是风雨飘摇的清王朝统治着中国。在战乱和炮火的时代成长起来的马识途，有一段时间长期从事地下党工作，曾经以各种身份为职业掩护，和社会的三教九流多有接触，亲历或见闻过许多奇人异事——这不就是电影中神秘睿智且堪当大任的保密工作者吗？光是把这些经历和听说过的千奇百怪的故事讲出来，就是多数人编也难编写出来的可贵历史素材。而这样的故事，本来就是来自于百姓之中，百姓自然也是喜闻乐道的。
上世纪80年代初，马识途写过一本《夜谭十记》，初版就印了20万册。“十记”自然是容纳不下一个从历史深处走来的老人的故事的，于是近40年后，马识途又写了《夜谭续记》。这本书仍援旧例，是一本四川人用四川话讲四川故事的书，内容为四川十来个科员公余之暇，相聚蜗居，饮茶闲谈，摆龙门阵，以消永夜。文字中不乏四川人特有之方言土语，幽默诙谐之谈风，闲话四川之俚俗民风及千奇百怪之逸闻趣事。“虽不足以登大雅之堂，聊以为茶余酒后、消磨闲暇之谈资，或亦有消痰化食、延年益寿之功效乎。读者幸勿以为稗官小说、野老曝言，未足以匡时救世而弃之若敝屣也。”马识途自嘲说。
这些故事千奇百怪离奇曲折，像是听一场不舍离席的故事会。书中有凭着左手雕花技艺寻找亲生父母的小木匠，有隐居在观音庙的被大太太赶出家的娇俏的小姨娘，也有到村头古老的黄葛树下求子而离奇如愿的婆娘们。书中没有大人物和大英雄，讲的就是乌烟瘴气的旧
社会里发生的那些稀奇古怪甚至乌七八糟的事情。这些事情可能并不高雅，却有趣离奇而耐人寻味。故事或许半真半假，或许在口口相传中早已失去了本来的面目，却在一方百姓的口头历史中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和传播力。强大的民间文化的感染和传承能力，在百岁老人马识途的笔下蔓延开来。
这本书的语言也颇值得玩味，通篇洋溢着浓郁的巴蜀风情，文字琐碎亲切又风趣。读者读起来非但没有隔阂，反而能够感受他的诙谐幽默，这得益于他用了地方方言、俗语、习语来调味。比如，某人要被子弹射击时，不说“给你一枪”，而是诙谐地说“送你几颗花生米”。《禁烟记》中把蒋总裁的心腹称作“贴心豆瓣”，显得好笑又讽刺。“不消了”“这是啥子”“估倒”这些具有四川风味的方言俚语让本地的读者读起来亲切、合胃口，甚至读起来捧腹大笑，也让外地读者读起来很有新鲜感，回味无穷。
听这样的故事，适合一群人围坐在一起。不必找十分高雅的咖啡厅和饮品店，就找一家嘈杂和不乏人声的茶馆，人们围桌而坐，还可以配些瓜子这类零食。听一名老者讲这些从时间褶皱深处拎出来的故事，时而品评上几句故事主人公，时而猜测一下荒渺的结局，时而一起叹息哀婉或捧腹大笑。这些故事可能不够正能量，可能有些絮叨反复，也可能离奇到让人难以置信，是喜欢泡在茶馆里打发闲适日子的四川人最好的一味消遣菜肴了。
《夜谭续记》的文字犹如在和一个讲故事的老人对话一般，他总是在不停地提醒你，还记得前面的哪个情节和人物吗？有人不太相信百岁以上的老人还在执笔作书，但讲故事者分明是一个老人，他说话有些絮叨，有些反复，有些故事不知是真的没有结局，还是久远到他已经记不起结局了。然而，这些故事就是这么曲折而充满魅力，让人不愿中途退场。
这些故事讲完了，104岁的马识途也封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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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四川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