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上的针
转眼,父亲已去世三年了。
一直以来,我很害怕自己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怕忘记逝去的亲人。然而,时间也是个神奇的魔术师,同时也是个编剧、导演,让我走进剧情,一次又一次地同我已故的亲人们见面、说说家常话,或者直接回到童年。
我的父亲是个东北汉子,他是共产党员,耿直、善良、嘴笨,老老实实一辈子。从辽宁沈阳东北机器厂调到四川大山沟,当时是去开发大三线建设。我也随父母来到四川南川一个偏僻的小镇——水江镇,重庆直辖后,属于重庆南川。那儿出了家门就是农村,紧挨着大山。
打我记事起,就感觉父亲特别威严,很难亲近。他总是板着脸训人,我们兄妹四人都很怕他。父亲是八级大钳工,全家六七口人,都仗着他那点死工资吃饭。母亲迁四川之前,没有工作,到南川后,因家里穷,没钱送我上幼儿园,为了带我和我三哥,母亲一直呆在家,直到我三岁。
也许是生活压力大的缘故,很少看见他笑脸。这是我人到中年时才悟到的。
父亲头脑灵活,特爱学习。他虽只有小学二年半文化,却自学绘图和中学数学。没事时喜欢看技术书,机床设备运行原理啊,精密机床设备维修啦,总之,很多书。北方男人大男子主义特严重,从来没看见他做家务,所以,在我眼中,一直觉得父亲很懒。但他在工厂做事,却出奇地认真。
他担任车间机电员工作,同时又兼机电组组长,时常过了下班时间很久都还没见他人影。我和哥哥们,经常肚子饿得咕咕叫地站在房头打望,盼他快点回家吃饭。
他这老党员,工作从来都是以身作则,每个星期该做什么设备检修,每种机床该用几号机油,几月几日该开党员大会等等,全部在笔记本上工工整整地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不做家务,但有一样他是必做的,那就是每年春节,给我们四兄妹都做一套新衣服。由于妈妈不会踩缝纫机,所以都是由妈妈裁剪,爸爸来踩缝纫机,两个人配合默契,便能让我们过节穿上漂漂亮亮新衣服了。
父亲还是个了不起的木匠。年轻时,当学徒做木匠。儿时经常听他讲学徒的故事,怎么苦,怎么受师父气,给师父倒尿壶,逗师父高兴了才能教点手艺,偷学技术也是常事等等。
有段时间工厂不正常生产,父亲便在家打家具,如靠背椅、圆桌、小四方凳等,还做那种雕花衣柜,这衣柜一直伴随他,后来也随他搬到成都,直至他去世。我们几次让他换掉,买新柜子,他都不肯。
我读大二时,生了一场大病,肺部长瘤子。母亲最心疼我,给我买鸡蛋、水果等,让我保护好身体。可是父亲呢,贼抠门,不让我吃,总是说我,鸡蛋这么贵,还天天吃。我当时听了,心里埋怨他重男轻女,把钱留给三个儿子娶媳妇。我的病一拖再拖,最后不得不做开胸大手术,缝了33针,当时没有打孔微创手术技术。在重庆新桥医院做手术期间,父亲母亲来看我,看他样子也心疼我啊,唉!
我成家后,他特别喜欢到我重庆的家里来玩,每年都来玩几个月。他最后一次来重庆,感到体力不支,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跟我说以后恐怕不能再来重庆看我了,走不动路了,当时很伤感,说得我掉泪。我告诉他,我去看你,成都又不远。
自从母亲突发心肌梗塞突然离世,父亲一下子老了很多,而且天天失眠。
那时我不再埋怨他,而是理解了他,知道他为什么总是顾着儿子们,不顾我,那是因为他子女多,顾不过来,只有委屈女儿,女儿比儿子媳妇好说话,是自家人。他抠门是对他自己抠,对子女他是舍得的。直到他病重起不了床,我给他买鱼吃,他都还在说我浪费钱。他这辈子对自己最舍得的一次,就是1999年迁爷爷和妈妈的坟时,在成都给母亲和他自己提前买了一个合葬墓。
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我一直陪着他。一天下午,他让我打开他床头写字台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有公墓证,告诉我他走后,給他和母亲葬在一起就了事。
他告诉我存折在哪里,让我们兄妹四个在他走后,平均分他积攒了一辈子的辛苦钱。我点头答应,让他放心,我们兄妹几个不会像厂里其他家庭那样闹纠纷,让人看笑话的。
父亲在最后的日子里,受尽病痛的折磨,还好我们四兄妹都一直轮流守护在他身旁。他刚刚离开的那些日子,我不能看见别人家的父亲,看见眼泪就会立马溢出眼眶。慢慢地明白,父亲走了,是一种解脱,也是去陪伴地下孤单的母亲,从此他们都不再孤单。
同时,他也希望看见我快快乐乐过日子,不能一直悲伤。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地领悟到什么是生命,以及人应该独自承担对自己生命的责任。
在以后的生活中,和孩子探讨关于生命,关于责任。告诉孩子,要爱惜生命,珍爱家人。用父母给我的爱之记忆和烙印,去爱孩子,爱丈夫,爱天下人,乐观地活,快乐地活!
时间和亲人的关系,也越来越让我清晰。越爱越懂得珍惜,貌似忘记,不会忘记,只是会在日常中,你不经意间,猛然从心中蹦出来,扎得你心生疼,生疼!
新闻推荐
高考完的假期,实在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好时光,尽享自由,抓紧机会出去玩,去狂欢!想去哪玩去哪玩,想玩什么玩什么,准考证不...
四川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四川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