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伟民:我们都是疾病王国的公民
截至6月13日,全球累计确诊的新冠肺炎患者达到761万,占到了全球人口的百分之零点一。这场发生在21世纪的全球性疫情,注定要在全球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瘟疫曾一次又一次地重塑人类历史。欧洲中世纪的大瘟疫,造成2500万欧洲人死亡;1918-1919年的西班牙大流感,全球10亿人感染,2500-4000万人死亡;1910年爆发在中国东北的鼠疫,造成了6万人死亡……
纵观国内外,瘟疫在国家更迭中都扮演了重要角色。如此看来,新冠似乎只是这些不断改变世界格局的传染病中普通的一个。
6月6日晚,在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举办的线上讲座上,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仲伟民,以“瘟疫如何影响人类历史进程”为题,介绍了一场场曾改变历史的瘟疫,及其给予我们今天的警示。以下观点出自仲伟民的发言,为便于阅读,有编辑和删减。
改变世界的瘟疫
1955年,中国医学史家范行准在《中国预防医学思想史》中写到,“历史告诉我们,传染病足可亡国,罗马亡于疟疾,埃及亡于血吸虫病,中国也有金、明两个朝代亡于鼠疫”。
提到瘟疫史,则不得不提爆发于欧洲中世纪的“黑死病”。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死病,让人呼吸不畅,高烧,全身刺痛,直到最后在患者皮肤上“印上”宣告死亡的黑斑。仲伟民表示,尽管今天的巴黎是“世界大都会”,跟据史料记载,在中世纪,巴黎清晨的街头,到处都是人们从楼上扔下去的粪便。
关于黑死病的爆发,最常见的说法是将之归结为14世纪蒙古帝国的扩张,病毒从中亚地区被带到欧洲。保守估计下,黑死病造成2500万人口死亡,占到欧洲当时人口的三分之一。而更可怖的是,黑死病从没有真正离开过欧洲,而是在未来的四五百年内,继续时不时侵袭欧洲大陆。
三分之一的人口死亡,这场黑死病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欧洲历史的分水岭,“有一些学者认为,这场灾难是欧洲社会实现全面转型的重要背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场黑死病直接催生了西方文明的发生,这好像是一个悖论。”传染病对人造成巨大伤害,为什么会成为文明的催化剂?仲伟民分享了学界的一些研究成果。
首先,黑死病的爆发动摇了教会的绝对权威,因为大量的神父被感染,“瘟疫是上帝对罪人的惩罚”的想法被动摇。其次,中世纪禁欲的传统被打破,人们把对天国的期待,转向对城市生活的享乐。同时,随着人口锐减,劳动力价格升高,刺激了科技的进步。最后,传染病的爆发促进了医学和卫生观念的发展。正是在应对鼠疫的过程中,英国政府颁布了防疫法律,建立起严格的检疫路径、疫情上报及就医制度。
但同样,黑死病也带了一些负面的文化,比如欧洲的反犹主义。仲伟民指出,很多欧洲人认为传染病是犹太人投毒造成的,对犹太人的歧视和迫害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瘟疫的传播,除了通过贸易,最常见的途径还有战争。
在西班牙殖民美洲的过程中,印第安人曾因为瘟疫大量死亡。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也把欧洲的疾病带到了美洲。据史料记载,传染病蔓延的速度比西班牙部队的行进速度要快得多。除了西班牙让印第安人畏惧的先进枪炮之外,凶恶的病毒也击垮了他们的身体,这也是很多印第安人直接放弃抵抗的直接原因。
除此之外,仲伟民还提到了爆发于1918年的西班牙大流感。该流感原发于美国,通过一战来到欧洲和亚洲,最后波及全球,死亡人数达到2500万(有可能更多),加速了一战的结束。仲伟民分析说,西班牙大流感的危害之所以如此之大,是因为各国的重视程度不够。无论是同盟国还是协约国,都互相隐瞒疫情,导致疾病的传染速度飞快。
中国历史上的瘟疫
传染病也是中国很多王朝更迭的重要诱因。
到目前为止,人类对许多病毒的认识微乎其微。但还是有一种传染病,已经被很好地控制,那就是天花。但在历史上,天花曾让很多人丧命。清朝的12位皇帝中,有4位皇帝曾感染天花,其中同治离世时不到20岁。康熙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天花却给他留下后遗症,让他成为历史上著名的麻脸皇帝。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战争的胜败和朝代的更迭与瘟疫有关。三国时期著名的赤壁之战,孙刘联军打败了曹操。很多人以为是孙刘联军高明的战术大败曹军,但历史学家后来发现,是曹军内爆发的瘟疫使得曹操退兵。
《三国志》中曾提到,曹操和孙刘联军大战时“不利”,而疫病正是不利的根源。《三国志》的注解里,也记录了曹操的一段话,意思是说他并不对这场战争的失败感到羞耻。一战成名的周瑜,在曹操心中,只是个意外。
唐朝天宝年间,大将李密出兵南诏,也就是今天的云南一带。因为长途西奔,唐军疲惫不堪,这时又感染上了瘟疫,唐军大败。仲伟民表示,这场战役的失败,直接导致了安史之乱,是大唐王朝由盛转衰的重要标志,“李密被南诏军队打败,实际上可以说,是这场传染病改变了唐朝的历史。”
瘟疫也使得南宋后期,蒙古统一中国的时间大大延后。这一切要回溯到在四川合州爆发的重要战役。当时,蒙古人围攻这座城市36年未果,蒙古大汗亲自出征。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快要攻城时,蒙古大汗被突然爆发的瘟疫夺去了性命。这场瘟疫彻底打乱了蒙古人的战略部署,也推迟了蒙古统一中国的时间。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这些一次次改变人类历史的瘟疫,能给今天面对新冠疫情的我们,什么启示呢?仲伟民从多个方面总结了“历史之鉴”。
首先,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类只是自然界大循环中的一个环节,我们需要反思曾经过度改造和破坏自然的地方。他引用埃博拉病毒的电视剧《血疫》里的台词说:曾经寄生在猪、蝙蝠和猴子等体内的病毒,当人类摧毁了动物的家园,动物相继死去后,它们要如何寻找新的宿主呢?
无论是社会科学,还是历史学,在新冠爆发后,不止一个学者表示,要将自然纳入到研究的范畴中,进行不再以“人”为中心的研究,对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再反思。
其次,在抗击疫情上,社会与个人应该共同参与抗疫,才能有效应对疫情。历代王朝都曾在应对传染病上采取各种各样的措施,但这些救援活动往往是临时性的,因为官员的日常职责是维护治安和征收赋税,并不包括疫情防治。这时候民间社会力量,尤其是各地乡贤会发挥重要的作用。
最后,我们需要建立起科学预防和现代卫生观念,这也是现代化建设的重要一环。仲伟民认为,历史上东北发生瘟疫时,哈尔滨人四处逃离,这就是缺乏公权力介入导致的后果。
仲伟民借用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的话,来反思瘟疫之于人类的意义:“疾病是生命的阴面,是一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每个降临世间的人都拥有双重公民身份,其一属于健康王国,另一则属于疾病王国。尽管我们都只乐于使用健康王国的护照,但或迟或早,至少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每个人都被迫承认我们也是另一王国的公民。(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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