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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瑕:我是唱扬琴的

成都日报 2020-06-15 01:09 大字

“蜀川风雅颂”四川扬琴演出照

四川扬琴走出国门,在加拿大演出

四川扬琴《茶马古道》演出照

吴瑕近照吴亦铮 摄

本报记者 吴亦铮/文 图片除署名外由受访者提供

提要

今年年初,中宣部正式公布了2019年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宣传思想文化青年英才入选名单,四川扬琴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吴瑕名列其中。

作为四川扬琴“德派”第三代传承人,80后吴瑕对四川扬琴的唱腔唱段、演唱形式、伴奏方面都做了创新式的发展,为“坐地传情”的四川扬琴加上身段表演,使历史悠久的四川扬琴舞台表演更具观赏性,更加接近年轻人的审美。

日前,吴瑕正在积极筹备将雄美壮丽的四川风光与音韵婉转的四川扬琴有机融合,使“文旅融合”走出一条创新性的道路。

嘉宾

吴瑕,国家一级演员,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四川扬琴省级代表性传承人,四川省曲艺研究院艺术中心主任。师承四川扬琴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国家一级演员徐述,为四川扬琴“德派”第三代传承人。2010年获第六届牡丹奖新人奖,2016年凭借《心如莲》获第九届牡丹奖节目奖。学习并演出的四川扬琴传统曲目有 《三祭江》《浔阳琵琶》《活捉三郎》《秋江》《船会》《宝玉哭灵》《贵妃醉酒》《拷红》《凤仪亭》《貂蝉拜月》《长生殿》等。演唱的四川扬琴新创作曲目《凤求凰》《茶马古道》等深受专家和观众好评。

手记

2020年6月 成都

见到吴瑕的第一面,很让我惊艳。她长相斯文秀美,透着一股端庄雅致的文人气,穿的旗袍式样简约素雅,将她那股文气衬托得淋漓尽致。但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是唱扬琴的”。这句话让我错愕了至少半分钟,以至于见面就有些冷场。

直到她笑着说,“之前有人采访我,采访了好久,都以为我是演奏扬琴乐器的。”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四川扬琴这门曲艺艺术的名号让她曾遭受过误解,以至于见面“先说断后不乱”,摆明车马给你说个“醒豁”。

实际上我是知道四川扬琴的,虽然这门曲艺艺术在今天已经非常小众了,但清末民初时它却是巴蜀大地上最受老百姓欢迎的曲艺门类。四川扬琴的历史可追溯到清代乾隆年间,生旦净末丑角色齐全,演出形式原为三五人坐唱,各操一件乐器伴奏,以扬琴为主,另有鼓板、怀鼓、三弦、京胡、二胡等。以唱为主,以说为辅。大约200年前,成都艺人已经组成“行业协会”——三皇会,定期在茶馆聚会演唱,并登门入户表演“堂会”。

吴瑕这一脉四川扬琴被称为“德派”,她的师爷是四川扬琴大师、曾担任过中国曲协副主席的李德才,师父则是巴蜀文艺奖终身成就奖获得者、四川扬琴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徐述。祖孙三代颇有意思的是,李德才男唱女腔、徐述女攻男腔、吴瑕则女唱女腔。方向虽不同,但三代师徒都是顶级声腔,在业内赫赫有名。

对于我和吴瑕这样的80后来说,从小听得最多的一个词大概是“复合型人才”。据说,曲艺人很多都是一专多能,吴瑕更是名副其实的“复合型人才”,不仅四川扬琴能独当一面,在旗袍设计、工笔花鸟上也是功底深厚,声名鹊起。

她讲述了一件往事。2015年四川省曲艺研究院受邀赴“北方的雅典”(英国爱丁堡别名)艺术节演出,展现民俗文化的曲艺艺术演出服却难以让总导演满意,吴瑕“临危受命”,经过无数次尝试,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布料和颜料,为表演清音和扬琴的三位演员设计了三套旗袍,手绘工笔画于其上……那年,中国艺术家闪亮登场爱丁堡国际艺术节,极富东方韵味的旗袍衬托出演员曼妙的身姿,加上巴蜀古老的艺术,成为惊艳全场的风景线。

对话

曾经“以声传情,唱腔细腻”到极致

记者(以下简称记):四川扬琴与川剧都是老四川人最熟悉的曲艺、戏曲艺术。

吴瑕(以下简称吴):到清末民初时,四川扬琴已和川剧并列,成为四川人最喜闻乐见的休闲娱乐方式。上了年纪的人可能还有印象,当年最流行的娱乐活动就是“听扬琴、看川剧”,因为川剧服饰优美,舞台表现力强,老百姓欣赏川剧更多是“看”,而传统的四川扬琴演员不扮装,完全是以声音来塑造角色、坐地传情,甚至很多观众喜欢闭着眼睛欣赏。

记:为何四川扬琴会采用“坐地传情”的曲艺形式?

吴:除了和四川扬琴本身的曲艺特点相关外,还有另外一个历史缘由。成都有一条街叫慈惠堂街,慈惠堂是创办于清雍正年间的慈善机构,到民国时期曾是全国最大的慈善机构。1924年,慈善家尹昌龄接手慈惠堂,发现这一带经常活跃着许多盲人,其中有的盲人具备吹拉弹唱的手艺。尹遂决定让他们中的盲童在慈惠堂学习吹拉弹唱,并对孩子们的学习、生活、去向等均作了周详安排。所以,后来很多盲童长大后都以唱四川扬琴为生,在那个时局动荡的年代,能有一个糊口的营生已经非常不易。

这些人中产生了许多四川扬琴艺术家,我师爷李德才老先生,他虽不算完全失明,但视力不好。正因为大量从业者的身体客观条件限制,他们大多只能采取坐唱的形式,这也使得四川扬琴将“以声传情,唱腔细腻”的艺术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记:我注意到新中国成立前的扬琴表演者多是男性。

吴:是的,这也是受当时社会风气的影响,从事曲艺行当的女性,很可能小有名气后就难以继续从事曲艺演唱,久而久之,四川扬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从业者几乎都是男性,他们根据自己的声音特点,在舞台上呈现生旦净末丑等角色形象。我师爷虽是男性,但他是唱女角的。

直到20世纪50年代,才开始有女性加入,我师父徐述就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从事四川扬琴艺术的女性艺术家,她却是唱男角的。到我这一辈,我是女唱女角。曾有一位文人写下“弟子作生师作旦”来评价我师父和师爷,在曲艺界也是一段佳话。

记:你是如何与这一传统曲艺结缘的?

吴:我父母年轻时都从事过舞台艺术,起初我父亲很想让我成为一名小提琴手,母亲则希望我能成为一名舞蹈演员,但我选择了学习声乐和钢琴。我从小又喜欢绘画,先后跟随工笔画家苏达敬、江溶和岩彩画家尉志坚等老师习画。

2005年我从四川音乐学院毕业,考入四川省曲艺研究院工作。当时每位演员都需要有一个曲艺方向的专业,我之前学过川剧唱腔(川剧和四川扬琴在唱腔上是姊妹艺术),成功地进入了师父的视野。后来的三年里,几乎每天我都到师父家去“开小灶”,从懵懵懂懂开始接触四川扬琴,到后来越来越喜爱,越来越认同并领悟到这门艺术的博大精深。师父为我付出了很多心血和关爱,给了我值得珍视一生的宝贵财富。

记:学艺过程中,你觉得最“恼火”的是什么?

吴:回顾我学艺的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如果一定要找一个最“恼火”的事情,还是来自四川扬琴本身。四川扬琴的戏都特别长,传统曲目短则半个小时,长的如《三祭江》,唱下来要两小时,词还没一句重复,无论是对演员的精力还是记忆力都是巨大的挑战。记得我第一次完整地把《三祭江》演绎出来后,师父在台上就给了我一个拥抱,觉得我很不容易,给她长脸了。

当快节奏的时代遇上慢节奏的扬琴

记:快节奏的时代遇上慢节奏的四川扬琴,会出现哪些问题?

吴:试想一下100年前那个娱乐方式匮乏、生活节奏缓慢的时代,四川扬琴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一个茶馆里、堂会上的小舞台,三五位演出者就能撑起一天的娱乐时间。到了今天,这种表现形式无疑与时代格格不入,这种巨大的落差,给作为非遗传承人和曲艺工作者的我们带来诸多思考。

第一是表演场所,今天我们把许多曲艺艺术都搬上了剧院和大舞台甚至走上电视荧屏,但不是所有艺术都能适应大舞台,比如四川扬琴,它从诞生起就带着浓浓的烟火气,与老百姓没有距离,触手可及。作为四川扬琴的非遗传承人,我们需要在城市里寻找适合四川扬琴的新场景。

第二是表演形式,正如前面所说,一曲《三祭江》唱两个小时,在快节奏的今天,这种表演有多少人听?每当演出时面对数量不多的白发观众,我感到无奈和悲哀。如何顺应时代,在保证四川扬琴艺术特色的前提下,对四川扬琴的唱腔唱段、演唱形式、乐器伴奏进行大胆创新改革,这是我们需要做的。

第三是受众范围,因为历史原因,中国的许多曲艺门类在传承和受众上,存在着断层,所以我们需要做更多工作:走进校园、走进社区、走进基层,做好传承和普及型传承的工作,让这门古老的艺术不仅能恢复已有的受众,更要开拓新的受众。

第四是传承太晚,目前的教育体系中,曲艺是没有专门学校进行培训的,往往需要完成高等教育,进入专业的单位才能接受到专项培训。这时受训者都20多岁了,已经过了最佳时段。

记:为了更好地宣传发展传承四川扬琴,你做了哪些工作?

吴: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与时俱进,让四川扬琴精细化。四川扬琴传统剧目相对冗长,比如《玉簪记·秋江》这一则戏,讲的是“潘必正与陈妙常两情相好,欢娱正浓。姑母催迫潘必正,立赴临安应试。陈妙常因在众人前,无法话别,乃赶往秋江,与潘必正倾诉离情,然后黯然分袂。”这么简单的一则故事,四川扬琴唱出来要半个多小时,事无巨细全部呈现给观众。因此,它的确难以适应快节奏的时代。你看抖音,几十秒就把事情说清楚了。所以我们需要提取呈现最精华的部分,达到以点带面的效果。

对四川扬琴的精细化,我一直在做各种尝试,今年可能会形成一套比较成熟的方案。初步设想是“以四川扬琴来看四川”,将四川扬琴与四川景物全新融合,再配合新媒体平台的高效传播,带给观众全新的四川扬琴体验。

之前我也做了许多工作,特别是对四川扬琴传统戏目的浓缩,算是为精细化奠定了一些基础。此外,过去四川扬琴讲究“坐地传情”,今天我基本上已经站起来唱了,这并非一站一坐那么简单,站起来唱,可以加入更多的舞台表演,进一步丰富和提高四川扬琴的表现形式。

从“坐地传情”到“实景传情”

记:“坐地传情”的四川扬琴站起来唱,算不算对传统的颠覆?

吴:应该辩证地看,任何一种艺术形式的发展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早先四川扬琴“坐地传情”,是因为当时的艺人多是盲人,若让他们站立表演,再加上一些举手投足的动作,就是勉为其难,而且演员是不扮装演出的。

“坐地传情”只能说很好地满足了那个年代观众的需求,但今天和100年前已经完全不同了。首先,表演者都四肢健全,都受到了良好且系统化的艺术教育,完全有能力在舞台上加入更多新颖的演出形式。

其次,观众对曲艺欣赏的要求也提高了,期待具有视觉听觉双丰收的欣赏,“坐地传情”的方式,无疑显得单调。

第三,更先进的舞台技术也满足了四川扬琴站起来唱的一切客观条件。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为什么非要抱残守缺呢?如果说以前是“坐地传情”,那么今天我们完全可以做到“实景传情”,进一步释放四川扬琴的舞台魅力,这既是时代对四川扬琴的新要求,也是四川扬琴演员对四川扬琴发展所做的努力与探索。

记:不单是四川扬琴,振兴曲艺是你目前最关注的工作。

吴:是的,省上目前提出了“振兴曲艺”,让我们曲艺工作者深受鼓舞。四川是曲艺大省,丰富的传统曲艺门类早已成为四川音乐资源中举足轻重的部分。“振兴曲艺”不仅能让四川音乐走向全国、闻名世界,更是弘扬四川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举措。围绕“振兴曲艺”这一核心工作,我们不仅是对四川扬琴,对四川其他曲艺形式也非常关注,常常与相关艺术家集思广益、积极探索。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希望更多曲艺人能够聚合起来,齐心合力为四川的曲艺振兴奉献力量。

事实上,四川省曲艺研究院近年来做了很多工作,从曲艺传承、研究到演员培养,从演出规划到节目创新,从社会宣传到普及性传承……一步步砥砺前行,为四川的曲艺艺术传承、创新、发展,做了许多实事,也赢得了来自各方各界的赞扬与肯定。

打造国际音乐之都的压箱底宝贝

记:在你看来,优秀的本土曲艺资源是成都打造国际音乐之都的底气?

吴:打造国际音乐之都必须有压箱底的东西,这些压箱底的东西就是城市的底蕴。成都无疑是一座极具历史文化底蕴的城市,这样的底蕴产生了种类繁多、各具特色的曲艺艺术,四川清音、扬琴、竹琴、金钱板、车灯、盘子等,每个都是特色鲜明、艺术精湛、分量十足、压得住箱底的音乐艺术,而且它们在成都都得到了体现、传承和发展,它们都是成都打造国际音乐之都的底气。更不用说四川的音乐人了,他们在全国乃至世界上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这些都是成都打造国际音乐之都的加分项。

记:当下本土曲艺拥有哪些发展机遇?

吴:当下四川不遗余力地促进文化和旅游产品深度融合,涌现了不少文化与旅游融合发展的新业态、新产品,也让文化传承和发扬有了新的载体,本土曲艺就是其中之一。

比如,宽窄巷子是成都的“会客厅”,去宽窄巷子的游客难道只为了看青砖黛瓦的老成都建筑吗?自然不全是,他们还希望感受老成都城市生活的市井气和烟火气,感受巴蜀文化的厚重。在宽窄巷子,川剧以及四川曲艺的清音、扬琴、金钱板等传统本土艺术表演,都是深受游客青睐的旅游体验项目。曲艺与旅游,在这里达成了一种共生共存、共生共荣的平衡。随着成都旅游不断发展,本土曲艺自然会从中受益,驶上发展的快车道。

宽窄巷子只是四川文旅融合的小小缩影,但从这缩影中我们能看到,文化与旅游有机结合会碰撞出灿烂的火花,诞生出无穷的创意,带来巨大的机遇。作为非遗传承人、曲艺工作者,我期望能尽自己一分力,让自己深爱的曲艺艺术有着更加值得期待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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