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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景芳专访:我是一个不完全的科幻作家

澎湃新闻 2020-06-11 14:51 大字

作者|张丹丹

1984 年出生于天津的郝景芳,有着多重复合的背景。先是以优异成绩考入清华大学学习天体物理,后从经管学院博士毕业,入职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研究院成为一名青年经济学家。又以科幻文学雨果奖得主为大众熟知、现在是儿童通识教育项目“童行学院”创始人,同时它还是两位孩子的妈妈。对于她来说,她很爱干这种“打破边界”的事。

在外界看来,她是一个跨界身份的作家,但在她那里,那些身份和作家是同等的,事物之间,学科之间没有边界。包括作家应该是什么样,那也是外界的设定的。这种特质,从她的作品就能看出,她很难被归类,她是一个非典型的纯文学创作者,又是一个不完全的科幻小说家。她是一个朴素的自然主义者,自称有点宿命论,又绝不相信有什么神的存在。她有着自然科学、理工科背景熏陶下的对于客观真理的确信不移,也有着对于更普世的人的真实困境的关怀思索。

我希望身上“科幻作家”这个标签,能更宽泛一点

凤凰网文创:自从这几年你获奖,以及刘慈欣《三体》的巨大影响力,可以说科幻小说出圈了吗?中国的科幻小说界,目前的发展情况怎么样?

郝景芳:我一直都写了好多非典型科幻、边界非常模糊的小说。我自己其实就还挺想干这种破圈的事的,我们做的有一个自媒体叫“折叠宇宙”,我们当时定义说,折叠这个概念就是人都分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宇宙,每个人只在自己的小宇宙里面生存,不同的小宇宙之间没有往来,没有交流。科幻圈的人他们跟文学圈的人没有一点交流。这种情况下我想干的事就是打破这种折叠宇宙,没有边界之分,能够真正穿越不同的宇宙,那个自媒体有很多科技、文艺、科幻不同领域的一些探索跟尝试。

总的来讲科幻文学还是相对偏小圈子的事情。在西方其实科幻文学相对纯爱小说,吸血鬼之类的类型小说,还是小众的,主要确实有一定的阅读门槛,读起来会有点难度。只不过这两年确实有很多新的尝试,包括有一些漫画、影视、动画也开始在做了,未来的话我还是相信会越来越大众。

凤凰网文创:新书《长生塔》,跟你之前的作品比显得没有那么科幻了。这是一个转向吗?

郝景芳:新书是现实主义的,不是科幻。我其实以前一直都是写一半的现实主义,一半的科幻,上一本长篇小说也是现实主义文学。我还是希望把自己当成一个文学创作者,所以现实主义小说创作,散文创作,包括儿童文学作品都会去做。我蛮想让我的这个标签更宽泛一点,我就是普通作家,不完全是科幻作家。郝景芳著《长生塔》由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

郝景芳著《长生塔》由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

凤凰网文创:新书里很关注人物那些“不好看”的人生,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

郝景芳:我写的人物任何身份和阶层都有。我就想写出真实生活中的那些难以言说的部分,这些困扰每个人都有。很多人很光鲜亮丽,实际上一地鸡毛。我觉得文学其实不承担任何社会责任,文学就是艺术品,不一定必须是批评或批判,也不一定是非要歌颂和赞美,文学最重要的是挖掘,要用非常锐利的角度去把生活最真实的部分呈现和表达出来,不管它的底色是亮色还是暗色。

我往往感兴趣的一些题材都是这个人的身上或者这个人的故事,有一些难以解决的部分,比如模棱两可的、有争议的部分,或者是非常两难的抉择,或者真的有一些无奈的地方,这样的人物故事,会有张力,我也会很触动,就比较愿意去写。凤凰网文创:你会自己代入吗,还是会更加保持抽离?

郝景芳:写每个角色我都试图代入,起码能够理解这个人的张力部分,有些故事题材很好,但我就是有点代不进去,写出来就假。之前我听过一个关于很年轻的女孩子的故事,她去做伪证,造成另外两个人进监狱,这个故事其实非常生动又意味深长,但是我就是写不好,就一直放在那。其他的故事哪怕里面的人跟我的生活差得很远,我还是能代入,用他们的人生视角去写。

凤凰网文创:你这些即使是现实主义的小说,跟传统的文学作品比,我读起来也是很异质化的。

郝景芳:因为我不是学文学科班出身,我只是从我自己的角度去感受,带上了我自己的理科生,或者一些工科的背景。我喜欢看书,也喜欢自己去琢磨,可能确实有点来自圈外人的异类吧。我想自己的写作范围能够宽一点,写我能看到的世界,而不是特别希望写作只关注在我一个人身上,其实我的写作还没出现过自己的生活。

凤凰网文创:因为你还创业,每天生活繁忙,这些故事是在什么状态和环境中写成的?

郝景芳:在哪都可以写,我的写作很多时候是会在一个非常混乱或者快节奏的状态下,有很多故事都是途中写的,比如坐飞机,火车站等车,比如说在黑暗里面写,半夜、凌晨等等。没有那种说在大窗户前走来走去闲待着的时候。我基本上都是得整个故事都在心里面了才开始写。 在构思阶段,我原来会记很多碎片的东西,现在更多是有意识地去画一些结构图、提纲等。其实关键就是人,你到底想要写的这个人是谁,他的特点、情感、挣扎、心结是什么,这些东西基本出来的话也就差不多了。

我没法封闭,每天业务都挺忙,有大量新信息进入脑海,我们做儿童教育,现在既要做课程内容,又要做很多用户服务,以及商务沟通等等。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新的信息,也许以后会转化成写作素材,这些都需要一定时间的沉淀和酝酿的。

不看重身份,也从来不觉得有边界

凤凰网文创:不少作家是获了大的文学奖项,可能开启了专职作家之路,你为什么没有选择这样一条路呢?

郝景芳:我觉得作家就不是一个职业,要是每天光写小说,那写着写着还有什么可写的呢。作家应该是一种状态,你在任何一个场合下,都有一种去观察,去捕捉,去吸收,去消化,然后去记录,去表达这样的一种习惯,也不局限于说我是在工作还是在生活,这里面任何一个片段都可能是写作的灵感来源。我还是会需要持续不断的各种各样生活的浸润,见到更多人,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很多的信息,将来再用某种方式来表达。

凤凰网文创:你的学习经历、职业生涯都相当跨越,你怎么看待自己的多重身份?

郝景芳:我其实一辈子都是在做我自己感兴趣的事,我也不觉得这些身份之间有什么冲突,只不过是不同的阶段我可能感兴趣的事情不太一样而已,都是我的理想我才去做的。

我只能说这些学科也好,经历也好,都不是毫不相关的孤立的小岛,你做任何一个完整的事情、项目,想要做好,一定都是多学科背景复合的,不然的话肯定会受挺大局限。包括我写小说,都得用到过去很多物理学的知识,天文学的知识,历史学的知识,经济社会的知识等等。再比如我们现在给小朋友做课程,我自己作为教研总负责人,要调动我过去所有的学科背景,我才能搭成这样的课程框架,给其他老师做教研上审稿。我还得把作家的背景调动出来,才能去写我们课程本身带的剧情。因为我有科幻的背景,会让小朋友穿越时空,解决宇宙里的问题等等。另外我还得有一定经济学的训练背景,我才会知道这个市场是什么样的,商业社会是什么样子的,市场定价、市场销售是什么原理等等。凤凰网文创:所以在你身上一直有打破边界的特质或者性格。

郝景芳:主要是我从来不觉得有边界。很多边界都是人为设置的,这些事情本身内部都有相通的地方,比如物理里面基本原理,压强的原理,我真的就是拿来思考经济问题,它就是这个世界的基本原理。但是我们学校的学科设置上,增加了太多人为的壁垒,使得学艺术的人一点科学都不接触,很多时候这些学科内部应该在最基础层面上是打通的。可能在你职业发展上,可以专精到某一个方面,但至少从知识的学习,对于世界的理解认知角度上应该是通的。

凤凰网文创:你最看重你的哪一个身份?

郝景芳:我对自己的身份定义一直就是一个创造者,但是不一定只创造小说这一种东西。我现在在做“童行学院:时空之旅”的APP产品开发,我自己就是产品总监,从创意到设计、到课程的框架,到最后美术风格,到产品具体开发这些都是我带领团队来的。这也是我的一个作品,它和文学是不同形式的而已。创作过程是类似的,先有一种感觉,然后有一个创意,再把这个创意逐步变成一个可执行的一个方案、计划。

我绝对不看重这些身份,我肯定是因为这些事情是我的梦想我才会去做。这些身份跟我作家的身份是同等重要的。但是我这辈子只做创意类的工作,只做从无到有的事情,不做任何我自己觉得无趣的事。

相信这个世界本质上有一些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抽象真理

凤凰网文创:你对未来的科技发展,包括你之前写文探讨过的“人工智能”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郝景芳:科技发展它的很多趋势是必然的,跟我们的态度没什么关系。比如说一些人工智能的发展趋势、生物科技的发展趋势等等,就像是智能手机它一旦来了,就不会退回去了一样。它是一种进步,能带来便利,但它同时肯定会带来人的异化,过度依赖技术,会造成涉及隐私、安全性的问题,也会造成人自身之间沟通交往的问题、贫富分化差距、认知偏颇的差距等等,但这是很难去避免的,即使警惕也没什么用,我们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凤凰网文创:人工智能的这个时代多久会来?

郝景芳:十年吧。我说的不是指人工智能它要全面超越人类或者取代人类,那个还远了去了。我说的是指人工智能科技应用到我们生活中各种各样的地方,我们都会很依赖它。就像智能手机,但这不代表说智能手机统治了人类,也不代表智能手机就比人类全面都强。

凤凰网文创:你是怎么看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包括你对人生有没有一些看法?

郝景芳:我其实有点负面。像刚才跟你说的一些问题,我对于未来的判断可能未必算得上乐观,有很多时候是有点悲观倾向的。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在我们最近的这二三十年不会变好,甚至可能会变得越来越糟糕,就是国际形势、经济环境、发展势头,都会朝不乐观的方向去发展吧。但那不可能避免,我也都能接受。

人其实是很渺小、很脆弱的一种生物,人生也很短暂。自然界它有很多内在的法则和规律,都不依赖于人在运转。包括人本身的行动、这个社会发展的规律,也都是顺着这些自然法则在走。比如越堆越高的沙堆什么时候会倒塌,车祸发生的频率,人类社会崩溃的频率,海螺怎么生长,雪崩如何发生,人类社会崩溃的频率,都在同样的数学规律之下。人类对它的影响都是一些波动和扰动。必然发生的事情就是必然发生的。凤凰网文创:因果关系其实也是非常小的一部分吗?

郝景芳:因果关系这事你看怎么说了,就是我们日常认为的很多因果关系,它其实都充满了偶然性。那些真正的因果关系就是能被数学公式所归纳的一些关系,你又经常会找不到真正直接的原因,而是它会有一些是可隐藏的数学规律。

凤凰网文创:毕达哥拉斯学派“万物皆数”?

郝景芳:万物的本质皆数,我是还挺是这个方向的自然主义者的,数学跟计算没关系。没有什么神,即使是神也是要按数学来运行的,没有什么超自然的东西在左右着我们。其实数学不是工具,数学就是本质。所以我是会去相信这个世界本质上有一些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抽象的真理,而数学就是这些抽象的真理本身。

随机性本身也是一种数学,就是你日常每天碰见的人、你做事的很多运气也是符合这个随机的数学规律,大致上会符合频率的一些分布。比如说人类社会大概会是怎么样的人口分布、财富的分布,成功失败几率的分布,发生一些事情的周期,像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件事情,我都觉得它是有内在数学的。

“育儿焦虑”是因为父母低估孩子的能动性   

凤凰网文创:现在你的全职工作,儿童教育做到哪一阶段了?

郝景芳:我们做“童行学院”通识教育的课程,就是给孩子做科学、人文、艺术等知识的普及。现在就是在线上推广我们的这个产品和课程,公司大概现在有八九十人,总部是在北京。我们线下全国大概有6个支教的驻点,在吉林、四川、甘肃敦煌还有云南和福建这些地方,去开寒暑假夏令营,都是北上广深的大城市这些中产家庭的孩子飞到当地去参加。目前大概有二三十万的小朋友听过线上的音频课。“童行学院:时空之旅”通识课程APP上线四个月之后,已经有超过7万名小朋友,通过游戏化的方式学习了科学、人文、艺术知识。

凤凰网文创:为什么想给小朋友去做一些科学人文艺术综合性的内容呢?

郝景芳:我发自内心地觉得现在的小朋友们,他们一定会活在一个创意的时代。他们成长起来,一定是处处得需要创造力,必须得能够自己有想法,能有灵活的思维,才能够活得不错。只会考试在工作里面会越来越不重要,它甚至就只能帮你够到一个小门槛,剩下的整个往上发展都得靠创造力。

创造力实际上是一个人能力的塔尖,它得需要一个多层次多方面的积淀,需要有视野,有一些知识底蕴,有一些有意识的思维培养,还需要多去观摩,然后自己还得多去实践,在实践过程当中摸索、总结、反思,还有团队合作等,这些加起来之后才是一个创造力的呈现。我家俩娃如果他们考试成绩很一般,我觉得没啥,但是他们要是一点创造力都没有,我可能会有点焦虑,那样无论他哪个学校毕业的出来了,工作都做不好。凤凰网文创:你之前写过一篇关于你的教育观的文章,大概就是关于说你和你爱人是清北的,你们能不能接受小孩不是清北的。你怎么看现在这些父母“你追我赶,害怕落下”的育儿焦虑?

郝景芳:这个主要是父母太低估孩子的主观能动性了,不相信孩子自己能有想法,不相信孩子能够对他的人生有决定。孩子的人生是他自己的天性决定的,你要是强拧着他的天性的话,最后就是你痛苦他也痛苦,就顺着他的天性而为,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你就让他过什么样的人生。

适合上名校的孩子,从上学的第一天起,他的性格就应该呈现出来就是一个适合上名校的孩子。如果我闺女像我这么要强的话,她自己会主动自推地去学习。如果她能够跟得上大家的进度,随大流,她就觉得挺不错了,那就随她便吧,她长大跑到外省上个什么动画传媒学院,在她那个时代抖音上开个自媒体,做一些有趣的事情也挺好的。只有实在发生的有感受有体验的个人经历会对她有影响,但是这个东西真的不是说父母给她设定什么就是什么,你设定了也没啥用。

凤凰网文创:那在这种情况下,父母在家庭教育中,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郝景芳:就是支持,支持他成为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带俩孩子都挺轻松的。只要他不每天过于堕落,不到那个底线的边缘,在现在的范围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觉得人生没有跟不上这么一说,他就是自己和自己比有进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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