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袖风吹三千年 炫彩古蜀叹王权（上） 哲学名家傅小凡“名人大讲堂”详解古蜀文明精神世界
哲学名家傅小凡“名人大讲堂”详解古蜀文明精神世界 
傅小凡。
|编者按|
5月18日晚7点半，“名人大讲堂”第二季开讲！当晚，厦门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宗教学研究所教授，《百家讲坛》主讲人傅小凡现身“名人大讲堂”，在四川省图书馆星光大厅，他如同时空穿梭机的“领航员”，穿越回3000年前的蜀地，让大家徜徉在时间的长河中，身边围绕着神秘的青铜立人像和绚丽的太阳神鸟，如梦似幻。傅小凡教授以三星堆和金沙文化为切入点，详解古蜀文明的精神世界。本报根据演讲录音整理，全文刊载以飨读者：
一
发现一座城
我这个人有个特点，在某一个领域久了之后会有腻烦感，我喜欢在不同的领域去寻找一些我特别感兴趣的话题。
古蜀文明之所以进入到我的视野和我的哲学，源头是接受央视邀请录制的一个系列——国宝迷踪，涉及到了三星堆、金沙文化，也可能是在系统研究国宝的过程中，对古蜀文明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要讲国宝的话，得有个入选标准。首先，必须是国家一级文物；其次，要有神秘感，要有谜。这个谜，我不知道，但我会根据我的学术背景，总结出我的观点来。其实文物的价值更在于对它的解释，就会把几千年前的东西跟我们今天现实中的生活学习、思想境界连在一起。我们生活在四川盆地，对在盆地里曾经孕育出来的文化或者文明要有一定的了解，这也是我对国宝的讲述的一个动机。你还别说通过对三星堆和金沙文化的“浅尝辄止”，我还深深爱上了古蜀的文明。
回过头来说，产生于四川盆地的文明，首先得有一个定位，那就是跟我们整个中华文明的关系差异。我们常说的中华文明，是中原汉文明或者叫华夏文明，一旦把这两个文明剥离开来，对古蜀文明的解读就会有很多疑问：它究竟从哪来？为什么戛然而止？如果不是现代考古把它再度发掘出来，它可能永远埋藏在历史的尘埃中。
但，是不是每一个四川人都了解古蜀文明？儿子听说我到四川来讲古蜀文明，他好像是讲冷笑话，他说我以为蜀国就是刘备建的，不知道四川人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认识？我说，亏你还是四川人的女婿呢，你居然不知道古蜀文明至少有3000年。这就是学者的使命，如果孩子们不知道，应该是老师没讲到位。好，那么考古的成果给我提供了讲述的一个平台和证据，这时我就可以不再作为一名考古学家，而是一个文化研究的学者，我的哲学就用上了，没有中间的材料证据，我就用逻辑推理的方式建立起联系，这就是我今天要解释的，我可能把重点放在解释上。三星堆也好，金沙文化也好，实物在这放着，至少一半四川人都会去看，所以实物不是我要讲的重点。
在1980年以后的多次发掘中，三星堆遗址考古获得了更加丰富的资料，其中最具震撼力的发现是1986年夏相继发现的两个“祭祀坑”，出土了上千件青铜器、金器、玉石器、象牙以及数千枚海贝，最令人惊叹的就是青铜神像。青铜神像刚刚出土的时候，头部损毁，腰部拦腰截断，而且这个截断后裂成碎片了，自然不是损毁，不是锈蚀，而是强力的人力所为，这是什么人干的？这是一个谜点。
经过专家修复，青铜神像加底座高2.62米。总重量达100多公斤，关键在于它的造型，从雕塑角度讲，只有现代雕塑追求变形的，古代中国的雕塑哪里有追求变形的，看兵马俑，都是写实风格的。而变形还有两个力量，第一种宗教的意义，会夸大变形的部分功能，第二种艺术的表达，是艺术家对人的一种理解。所以，宗教和艺术在这一点上会经常走到一起，这样就开始离开现实了。这就是重点——古蜀文明的艺术家，再现人的时候，已经不完全是人真实的现象了，比如青铜神像，变形表达的就是一种精神，一种对世界的理解，因为现实中不存在这种变形，所以特别让人感到神秘，感到不解。
魅力就在此。所以人们就开始问青铜神像是谁？但更为诧异的是，青铜神像不是自然力损毁的，是被人为破坏的，那么什么人要毁他？这么好一个雕塑为什么毁了它？有人说，三星堆是三个土堆对应天上的三颗星星，星月对举，这是外星人来到四川了，三星堆是他们的飞船发射平台。实际上是什么？根据考古人员的发掘全面地看，测量之后发现它是一道古城墙，不知道什么时候挖的两个缺口，剩下三个残断，这就是三星堆，是一个城，是古蜀国的国都。
二
到底握什么？
为什么说是国都呢？猜的。学术研究必须有确凿证据，但根本没有任何证据的时候，是什么力量来引领我们，进一步接近真相。当我把它定位为都城的时候，这个人物的形象似乎就可以更加接近了，都城里会是什么人？通过发现出土的16层去揭示。
16层什么意义？灰坑被剥一层就是一个年段，科学考古告诉我们最底层是新石器时期，最表层距今有3000年，也就是古蜀文化灭亡消失的年代点。当然这只是根据三星堆遗址一号坑和二号坑的推测，所以我很期待3、4、5、6、7、8号坑的考古成果，可能会颠覆现在的结论。所以我也是姑妄说之，期待未来的证据，要么证实我的观点，要么推翻我的观点。
回到青铜神像，他是谁？既然是都城，他就是领袖，国王。那时是政教合一的，政教合一就是宗教和政治或者是行政统一的宗教领袖。有人说他是通神的使者，所以我觉得如果去三星堆，可能最大的兴趣就是问他是谁？要想回答，首先要解读这两个坑是干什么的，因为他在这个坑里发现的。
对这个坑的功能的解释，直接关乎到对这个形象身份的解释，得解释三星堆遗址一号坑和二号坑是干什么用的？学界有不同的观点，我觉得每个观点都有自己的道理。第一个观点是祭祀坑，就是这坑用的都是祭祀的东西。这个坑刚刚发掘的时候大家都这么认为，而且标明就是祭祀坑一号，祭祀坑二号。如果是祭祀坑的话，那么这尊铜像就是被祭祀的对象，那他就是神，是偶像。可是这个观点有个问题，为什么他在坑里发现了被烈火焚烧过的痕迹？你说祭祀为什么放火烧呢？没法解释了，而且还是高温，是一种能把青铜器熔解的温度，因为金属器皿都因为高温变形了。也有人说是古蜀人用燔燎的方式祭祀。这个方式在商朝有过，把动物就像火化一样把它烧了。祭神明，叫燔燎。但不对，所有的都燃烧了。做牺牲的动物被燃烧了，金属器物被燃烧，这就说不通了，同时在一二号坑附近还发现了大规模的专门用来祭祀的场所，就直接推翻了这个观点。这不是祭祀坑，那是什么坑呢？埋葬，或者叫埋藏坑。
可能埋藏什么？国家的珍宝，我赞同这个观点。所以整个坑里出土的都是珍贵文物，非常集中，被烈火焚烧了，神像被拦腰砸断了，这是埋藏。为什么？要解释的为什么？那就要问这尊青铜神像是什么神？
先看青铜神像手上到底在握什么，握什么东西就意味着它是什么。猜测，有人说是权杖，因为在三星堆里发现了纯金打制的权杖，但这种假设很难成立，青铜神像手形是弧形的，中心点不在一条线上，所以他握的东西不可能是直的，权杖握不了。有人说是象牙，依据就是坑里头发现了很多象牙，你看如果握的是权杖，那就是国王，如果握的是象牙，就是祭司。权杖是政治领袖，祭司是宗教领袖，这俩还不统一了。象牙可能吗？注意下牙的形象，南亚有一些国家盛产大象，他们的象牙是举过头顶，跪倒祭祀偶像，我是神，我握个象牙干嘛？不好。
还有一个观点，说是玉琮。我们在三星文化遗址中发现了良渚文化的东西，玉琮。玉琮是用来祭天的，它外圈是方的，中间是圆的，用来祭天沟通天地，如果是玉琮的话，它又是一个宗教领袖了，对吧？可是如果是玉琮的话，能放在手心里吗？玉琮是方的，圭外形是方的，那手是圆的。放得进去吗？如何置于其中？
三
权力的崇拜
这几个观点都不能自圆其说，我只好提出我的观点。青铜神像手中究竟握的是什么东西？我们要从整体入手，保持一定距离之后，整体观察它，看他更像什么？首先他这个手形象根本不合比例变形，变形就是在强调和夸张，夸张与强调是在凸显神像的某一种能力，所以他手特别大，是吧？注意他手的5根手指是封闭的，握成1个圆环状，他已经不合乎人的生理结构了。当这种雕塑的形象不合乎人的生理结构，那就不是写实，而是表现。而这种表现的不是像，而是人的一种期望，人在赋予形象某一种功能。他很高，两只手几乎就挡住了他的脸，那么就意味着脸不是他的重点，手是他的重点。如果想象着这么大的手，这么中心的空洞，如果是充实地抱着一个东西的话，如此小的底座他会失去平衡的，他会倒的。所以，我就根据这几点得出一个结论，他这只手本来就是空的，什么也没握。
根据什么？根据我对人体律动的一种规律和人体造型的一种表达能力。我们从符号学角度讲，人之体的变化是表达情感信息的一种符号，所以我们就完整地把这尊铜像作为一个整体的符号来理解，而不去纠结它手中究竟握什么东西，他什么都没握，他就是空的。它是一种肢体语言，也可以称之为空间语言，也可以称为雕塑语言。注意手要和肩联合起来，统一看，构成一个整体，它就像我们观赏主导一样，它是一种体态，这是握，把握，对吧？还有什么？还有控制，它是一种权力，我认为这个雕塑也表达了当时古蜀人民的一种观念，就是对权力的崇拜。把握和拥有，这个双臂就叫拥有，这个双手就叫把握，权力不就是把握和拥有吗？我们古蜀人太聪明了，如果对比中原3000年前的青铜器，后者就太落后了，还在用青铜器做饭呢。而古蜀人已经做出这样高超的宗教语言和艺术语言，来表达当时无数人的精神追求。高明，太高明了！我就这样仰视着古人的作品，你们就把权力这种抽象的概念，人人都渴望的那种高高在上，掌握着一切的一种能力，用一种雕塑语言和肢体语言表示出来了，太高了。三星堆专家也接受了我这个观点，英雄所见略同。
接下来，就进一步印证我的观点。青铜神像是表达权力的，表达观念的，既然表达观念，同时出土的青铜面具跟青铜神像之间一样的思路。
我去三星堆之前，有一回在央视指导辩论队打比赛，争夺三四名排名的时候，厦门大学的对手是电子科大，结果我们败了，然后电子科大代表队给我们厦门大学的老师送了一个浓缩型的三星堆面具，那个面具摆在我的书橱里，我就一直以为三星堆面具就这么大，比我的脸要小。嘿，到了三星堆，啊，你们脸怎么这么大。我就怀疑是假的，因为看了现场摆了一排一排全是这么大的，我就怀疑是后人做的，但博物馆专家说是真的。我们古蜀人造这么大个脸干嘛？我恍然大悟，古蜀人做的面具，不是人，只是人脸的一部分，凸显的是什么？五官。为什么是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睛就告诉后人，我们这个神，他的眼睛是千里眼，看得远，要用雕塑语言表达眼睛看得远，用什么方式？只好把他加长了。眼睛加长耳朵加长，嘴也隐藏，鼻孔也大了，实际上告诉我们，他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都是超常的。所以为什么只表现脸的一部分，是为了表达人的这种功能。功能崇拜和权力崇拜是一样的，因为他们的功能是神的功能，是超越人的，权力的偶像也不是我们普通人，是国王，但他不是国王本身，而是国王手中权力的偶像化。
主办单位：四川历史名人文化传承创新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
承办单位：四川日报报业集团（封面新闻、华西都市报）四川省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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