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高压巡线工 我用青春驻守着万家灯火
原创 兔子 我们是有故事的人
“
- 职 业 故 事 -
一路上，老王只是围着电杆、铁塔打转，拿望远镜东瞧瞧西看看，又吩咐我用相机做着拍摄记录。他告诉我，巡线最主要的任务是检查线路有没有异常，螺丝接口、拉线、接线之类的地方是否完好。在后来很多年的巡线工作中，我明白了巡线的意义，哪怕是微小的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引起事故，所以即便是高科技发达的今天，我们的眼睛依然是最实用的检测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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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 事 练 习 生 习 作
第 75 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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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在四川西部的一个偏远山区，在那个交通闭塞、还未通电的年代，煤油灯下那昏黄暗淡的光晕，承载了我整个童年的记忆。
二三年级的时候，我随着村里几个比我年长的孩子时常趴在村口的土丘上张望，据说那里一入夜就会有“妖怪”出没，它们移动迅速，两只大眼睛散发出来的光亮，犹如上百盏煤油灯汇聚。
远远的我就看见环山的道路上有零星的亮光在闪烁，随着光晕逐渐放大，“妖怪”离我们越来越近，等到快要经过山丘的时候，大孩子们惊呼着往回跑，我一个劲在后面追，深怕被妖怪抓住吃掉。
等我回到家，站在煤油灯那微弱的光晕下，才发现脚上那双好不容易向父母求来的胶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跑掉了一只。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的鞋子总有些特别，一只大、一只小，一只稍新、一只已经露出了脚趾。
四年级那年，学校来了个新老师张琳，她略施粉黛，长裙飘飘，宛若连环画里那住在天宫的仙女。与她一同来到村里的，还有一支工程队，他们要在这里架铁塔、布电线，让村里家家户户都通上电。
张琳的丈夫是工程队的一员，师范校毕业的她不愿意与丈夫长久分离，便决定到村里任教，她成了学校里唯一一个会说普通话的老师，她把山外面的世界带到了我们面前。也是在她的解释下，我知道了那个亮着大眼睛的“妖怪”，名字叫汽车。
张琳笑起来，眼睛像月光一样皎洁，她说：“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才有机会走出大山，我希望你们都能出去看看。”
从那以后我心里就有了一个念想，有一天我一定要乘上那个亮着大眼睛的“妖怪”，走过蜿蜒盘旋的山路，去到外面那个白昼不分、灯火通明的世界。
-2-
2011年，我高中毕业，高考成绩虽不理想，却也足够支撑我去到省城的一所大学。
长久与黑暗相伴的人，自然深知光明的重要性。我毫不犹豫选择了电力相关的专业，想在学有所成后回到家乡，给那些比我们村更偏远的地方，点亮一盏希望。
大学毕业后，我就职于一家电力检修公司，成了一名普通的“巡线工”。正巧，我巡视的输电线路就是我家乡所在的那片大山。
所谓“输电线路”，就是为千家万户输送电力的通道，它们架设在电线杆或铁塔之间，由于常年经受风吹日晒、冰霜雨雪，很容易发生损坏，从而因为故障导致停电。
所以，我们“巡线工”的日常工作，就是对这些线路进行巡查和维护，排除那些可能引发故障的隐患。
公司位于市区，职工有八十多人，除了财务和助理是女性以外，其他全是男性。从小就不善言辞的我，在“和尚堆”的工科专业里就没有交到过女朋友，到了公司，不是在男人堆里打转，就是独身在荒郊野岭奔走，找女朋友的梦想更是没有了指望。
初入公司，我时常手足无措，笨拙地用笔记本记录着岗前培训的重要知识。领导见我还算认真，便把我分配到了三组老王的手下。老王三十多岁，在这个岗位工作了近十年，是个踏实的男人。
第一次正式参加“巡线”工作，我们一行十人从市区出发，一整天的舟车劳顿，到了县城已经是傍晚。老王轻车熟路地带着我们走进一家餐馆，老板娘一看见老王就满脸堆笑道：“王哥今天来得巧啊，刚从水库送来了鱼，要不要弄一条尝尝？”
老王那常年饱受高原紫外线照射的脸黝黑，笑起来显得牙齿特别白：“来一条，来一条，带我的小兄弟吃顿好的。”
说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待会多吃点，明天可有得苦给你吃喽。”
老王的手温暖而有力量，我心里暖洋洋的。心想着，不就是徒步巡查线路么，这还能难倒我这个山里娃？
-3-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行人从县城又开了近半个小时的车，到了山丘的一个分叉路口，车子缓缓停了下来。老王指着岔路给每个人分配巡视工作，末了对我说：“你跟我走，我先带你熟悉熟悉。”
老王的工具包里有高架望远镜和手电筒，还装了些干粮，他递了个水壶给我，又从后备箱拿了带有斧头尖刀的防身棒，他说：“山上很多地方没有路，需要我们一步步走出来。”
正值初夏，远处杂草丛生的山路一望无际，稍微往深处走，几乎已经没有路了，那些草大多及腰高，遮盖了脚下的许多坑，一不注意就容易摔跤，所以老王边走就边用防身棒开路，走得十分艰难。
一路上，老王只是围着电杆、铁塔打转，拿望远镜东瞧瞧西看看，又吩咐我用相机做着拍摄记录。他告诉我，巡线最主要的任务是检查线路有没有异常，螺丝接口、拉线、接线之类的地方是否完好。
在后来很多年的巡线工作中，我明白了巡线的意义，哪怕是微小的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引起事故，所以即便是高科技发达的今天，我们的眼睛依然是最实用的检测仪。
老王一边走一边给我讲解着工作中应该特别注意的事项，走过一片树荫我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再来到荒坡的时候，没有遮挡物，阳光直射在后背上，火辣辣的疼，体恤衫也被汗水打湿了大片。
老王从包里掏出一个有些发硬的馒头给我，他说今天的线路还很长，我们只能边走边吃，争取在天黑以前完成工作。就这样，我们喝着凉白开，一人啃着一个馒头，行走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路上。
快要六点的时候，我们巡视完了六十多根电杆，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返程的车上，夕阳的余晖照耀着老王，他整个人都金灿灿的：“咱两个人一起走得慢，等以后你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快很多。”
回县城的路变得笔直开阔起来，道路两边的灯散发出温柔的光晕，流光如瀑，洗涤着我一身的疲惫。
随着车子离城中区越来越近，四周的灯火变得愈加璀璨，身旁的小刘比我早来公司一个月，他倚着窗沉沉地睡着了，七彩的光晕在他的脸上交替，映衬得他的脸夹一片灿烂。
-4-
在老王的悉心指导下，我正式出师，开始了漫长的独自巡线之路，翻过山川平原、走过草地沟壑，一步一步，在这山林间开辟出了道路。
随着盛夏的来临，巡线工作也变得更加艰巨，当头的烈日常常晒得我汗流浃背，晚上回到宾馆，手臂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全身就像洗了辣椒水一般，贴着床单，如火焚烧。但第二天照样得忍受着疼痛、拖着身躯的疲惫，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好不容易遇到阴天，却可能被突如其来的山雨淋成落汤鸡。
那天晚上，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担忧着线路会出问题。迷迷糊糊睡到下半夜，突然接到老王的电话，他说雷击中了电杆附近的一棵树，导致城区三分之二的输送线路出现故障，需要紧急抢修。
我们通知了线路维修部门开展紧急抢修工作，又冒着雨连夜上山查看情况，十几个人在暴风雨里艰难行走，手电微弱的灯光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们，光明对千家万户的重要性。
在对现场情况进行勘察评估后，同事们制定了线路抢修方案，配电班将人员分为两组，开始了紧张有序的工作。雨哗啦啦地下，顺着每个人的脸颊滑落，大家似乎都没有知觉，任由雨水湿了全身。
直到第二天傍晚，经过十多个小时的奋力抢修，在对抢线路完成自查后，老王向调度做了汇报，抢修工作顺利完成，全线恢复送电。
只见老王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哎，最怕的就是这雷雨季节，还真是怕啥来啥。”
除了雷雨季节容易引起线路故障以外，我们还得提防一些“熊孩子”，他们有事没事总拿个弹弓一阵乱打，如果一不小心打破了线路上的玻璃绝缘子，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所以我们在巡线的过程中，路过居住区，总会顺带向村民们宣传输送线路的重要性，以及对它的保护知识。年复一年，村民们也深刻认知了供电设施对日常生活的重要性，开始自发保护起线路来。
回到县城，我们一行人找了家餐馆吃饭，邻桌的两个小年轻正聊着天，其中一个女孩说：“停了那么久的电，办公室里没有空调可把我热死了。”
坐在我正对面的男孩满脸的抱怨：“可不是，因为停电我的工作都没有做完，晚上得加班喽。”
老板娘给我们端来了饭菜，又从冰箱里拿了些冰冻矿泉水放在桌子上：“真是辛苦你们了，这没电的日子还真不好过。”
我打开矿泉水，一股沁人心脾的冰凉顺着喉咙缓缓滑进胃里，又在我的心上撑起了一把伞，它既能遮挡酷暑，也能抵御严寒，这大概就是我们作为电路工作人员而存在的意义吧。
-5-
巡线的工作虽然枯燥却也自由，很多时候，我一个上午就能完成巡查任务，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有时候我会回宾馆美美地睡上一觉，有时候会约上同事一起去饱餐一顿。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在有温泉的县城里驻扎。忙碌了一个上午，躺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水里，四周烟雾缭绕，犹如仙境一般。等洗涤了满身的疲惫，再烤上一只鸡来解馋，解开烤鸡那黑丝一般的外皮，里面粉嫩的肉让人垂涎欲滴。
既然工作已经牵扯上了生活，那我们也总得在繁忙中给自己找些乐趣。
秋天的时候，我随老王辗转去到另一个县区作业，站在县城里遥望远处的山丘，满地金黄的落叶把它们包裹得像一个个金锭子，而我们就成了那深山里的“寻宝人”。
山里住着许多山民，他们的生活并不富裕，每次路过村子，他们总是真切地邀请我去家里做客，水煮土豆、酸菜汤、荞粑粑，虽不是啥名贵的食材，却是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用来招待了我。
有一次，我“巡线”路过一户老乡家，正好遇见他们在办喜宴，新郎穿着不太合身的衬衫，新娘披了件红色外套，这就算是他们的婚服了，两个人热情地邀请我进屋喝喜酒，不好拒绝，我便坐了下来。
满院子的村民脸上都挂着质朴的笑容，新郎的妈妈热情地为我斟上一杯酒：“小伙子，你多大了，成家没有？”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25了，连女朋友都没交过呢。”
新郎新娘与我碰杯：“喝了这酒呀，你定会喜事连连。”
还别说，这喜酒真有魔力，当晚我躺在宾馆的床上，我妈就打来电话，说我舅妈在市里有个与我年纪相当的侄女云露，打算介绍给我。留了联系方式，我加上了云露的微信。
那之后，我漫长的巡线之路有了陪伴。我们俩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云露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对自己认知以外的所有事物都充满了新鲜感，成天缠着我让我给她讲山里的故事。
我给她讲掏鸟蛋的经历，她会不高兴地抱怨我欺负小动物；我又给她讲掏鸟蛋掏到马蜂窝，被马蜂追着满山跑，她乐得“咯咯”地笑；在我讲到山里经常会遇见蛇的时候，她会给我发来一连串惊恐的表情……
我就这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手机屏幕背后的那个人，从此我的手机里住上了我的牵挂。
-6-
盼啊盼，终于盼到了元旦，我休假回到市区，迫不及待约了云露见面。她穿着及膝的白色大衣，衬得她的脸更加白皙，她笑起来露出好看的酒窝：“你比我想象中还黑。”
我望着她一个劲笑，竟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短暂的交集却终究迎来了别离，云露告诉我，她已经过了25岁，不想再“网恋”了，她要的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恋人，她已经没有更多青春可以挥霍。
那天下着小雨，我站在县城的大桥上，雨滴顺着七彩的霓虹滑落，跌在河里溅出朵朵莲花。
我想起刚成为“巡线工”的那段时光，我和老王一起走在泥泞的山路上，他说：“咱这职业没啥光环，也经常不被人理解，但是谁也离不开咱啊。”
点开朋友圈，就看见老王发了一张与妻子的合影，还配了很长一段文字，大致意思是感谢妻子这些年来的不离不弃 。
昼夜将来，华灯初上。雨滴顺着睫毛浸透了我的眼睛，远处的万家灯火被无限放大。帷幕既已拉开，无论舞台有多么绚烂，背后总得有人来安排。在黑暗中行走过的人自然明白，照亮千家万户的这一盏最不起眼的灯，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遇到那个懂我的人，我们一起走过泥泞，踏遍荆棘丛生，终会迎来那片璀璨的霓虹。
注：本文系采写。
原标题：《做高压巡线工，我用青春驻守着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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