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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猫 轰动世界的首次亮相

澎湃新闻 2019-11-27 15:50 大字

编者按:《熊猫中国:中国大熊猫纪实》讲述了一个珍稀物种的进化史。作者赵良冶,作家、熊猫文化研究人,长居四川大熊猫栖息地边缘地区,一生追随大熊猫足迹,经三十多年追访考察,跟踪中国大熊猫研究保护工作,数十次深入一线,采访数以百计的专家学者和民众,积累大量一手资料,娓娓道来熊猫与人的那些故事。

一八六九年三月十一日,一个绝妙的晴天。

春风刚刚吹进被冰雪覆盖半年之久的夹金山,暖暖的阳光带给大地无限生机。小溪边,峭壁上,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破土而出,红的、黄的、白的,争相怒放;灌木中,竹林里,一只只不知名的小鸟在鸣叫,清脆、欢快、宛转,此起彼伏。

戴维由川西神学院学生陪同,一大早从教堂出发,翻越几座大山,进入深山采集植物标本。

残阳如血,染红白雪覆盖的群峰。大地如画,一刹那山川五光十色,妙笔难以名状。整整一天的辛劳奔波后,戴维采集到几种植物标本,收获不小。他一边欣赏着如诗如画的美景,一边沿着邓池沟奔腾的溪流,踏上归程。

前方突然峰回路转,溪流变得平缓,出现一片开阔的山地。翠竹深处有人家,房顶冒出阵阵炊烟,淡淡的四川特有的腊肉香味,随山风扑鼻而来。

学生提议该歇歇脚了,并告诉戴维,这户人家姓李,是自己朋友的父亲,家境殷实,为一方富户。

柴门洞开,李姓主人和几只猎狗早已迎出。好客的主人听完学生介绍,邀戴维到堂屋坐下,奉上热茶。山里人热情,得知客人中午仅以干馍充饥,立即端上刚煮熟的腊肉,还有黄灿灿的玉米馍馍。

主人喜好打猎,堂屋墙上挂着几支火药枪,家里养着猎狗。这种狗四川人称“撵山狗”,腰细、腿长,十分敏捷,走山路如履平地,能在陡峭的山梁上追赶羚羊。戴维夸奖主人的猎枪和猎狗,主人的话匣子也由此打开。戴维广博的见识令李姓主人十分佩服,当他明白戴维的来意后,转身从内屋取出一张奇特的动物毛皮,请求指教。

动物毛皮搁上八仙桌,戴维两眼闪闪发光,他几步走到桌前,仔细观察,反复琢磨。身为博物学家,戴维却从未见过这种动物,也没有在任何一本动物学专著中读到过这种动物的记载。他面露难色,无法回答主人的疑问。

难倒了见多识广的戴维,主人十分得意。他告诉戴维,这种动物常年躲藏于高山密林,生性温顺胆小,常为猛兽所伤。因通身黑白二色,当地人叫“花熊”;由于它以竹子和竹笋为食,也有“竹熊”的说法。

平雄主教果然不打诳语,世间真有如此奇兽。根据毛皮的颜色,戴维直呼其为“黑白熊”,并表示希望得到这种动物,在场的一位猎人满口答应。

这段奇遇,被戴维兴奋地记入当天的日记:

在返回教堂的途中,本山谷最大的地主李先生,邀请我到他家喝茶,吃甜点。在这个异教徒家里,我看到一张从未见过的黑白兽皮,个体相当大,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物。我的猎人告诉我,他们明天就去寻找这种动物。它将会成为科学界一个有趣的新种属。

夹金山与世隔绝,大熊猫隐身茫茫林海,觅食竹林,嬉戏溪流浅滩,平静地渡过了上万年。直至戴维到来,大熊猫宁静的日子终于被打破,在人类世界激起层层波澜。

大约十天后,猎人们抬来一只黑白熊幼崽。

可戴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痛心疾首地在日记中写道:

遗憾的是他们为了便于携带,就把它弄死了。他们以十分高昂的索价,把这只黑白熊幼体卖给我。它的毛皮和我在李家看到的那只成体相同,除四肢、耳朵和眼圈是黑色以外,其余部分都呈白色。奇特之处不仅在于它的毛色,还有那长满毛的脚掌以及其他一些特征。因此,这一定是熊类中的一个新种。

一八六九年四月一日,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个日子。

几经周折,猎人们终于又捉到一只黑白熊。这一次,他们将其装进竹笼,几个人兴冲冲地抬进教堂。终于看到活蹦乱跳的黑白熊,戴维如获至宝,指挥工匠做了一个牢固的大木笼,以便观察它的一举一动,详细记载它的体貌特征、饮食习惯等。

这只成年雌性黑白熊,虽些许毛色带黄,但依旧黑白分明,圆脸大眼,美丽灵动,令人惊叹,招人喜爱。

无拘无束、邀游山林的黑白熊,难以适应笼中生活,再加上饲养不当,不久便悄然离世。戴维只好放弃将它运回法国的计划,就地解剖,发现胃里全是竹叶。他将骨骼制成标本,编号登记后分别装箱,附上自己的一封信,一并寄往巴黎,交法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馆长亨利·米勒·爱德华兹。

信中,他做出详尽分析,阐明自己的观点:

这种动物体态庞大,我的猎人都这么说。耳短,尾甚短,体毛较短;四足掌底多毛;色泽为白色,耳、眼周、尾端和四肢褐黑,前腿的黑色呈条带经体背相连。

在欧洲的标本收藏里,我从未见过这一物种,它无疑是我所知道的最漂亮可人的动物品种,很有可能还是科学上的新种!

当时由于条件所限,无法查阅相关资料和数据,但凭体毛、脚底有毛及其他一些特征,戴维判断这是熊的一个新种。戴维为它定了学名“UrsusmelanoleucusA.D.”,意思即“黑白熊”。

与其说这是一封信,倒不如说是大熊猫的第一份分析报告。

收到标本和信件,开启木箱,爱德华兹馆长第一眼见到黑白熊,也是满脸惊讶。

从标本推断,这种动物体态比熊小,皮毛十分漂亮,耳朵、四肢、肩部和眼睛周围为黑毛,其余通通白毛。爱德华兹馆长爱不释手,翻来覆去没个完,脸上满是喜悦。

戴维说得没错,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动物,这将是生物界的一个重大发现 !

爱德华兹馆长兴奋无比,立即吩咐自己的儿子、博物学家阿尔封斯·米勒·爱德华兹(Alphonse Milne-Edwards),展开系统研究。戴维的分析报告,刊登在当年的《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之新文档》第五卷。

这一神秘的动物标本,经重新组合后向公众展示。

展出期间,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门庭若市,民众潮水般涌进动物标本陈列厅。展厅中央,一件黑白相间、漂亮非凡的动物标本,吸引着众多参观者。女士们睁大双眼,发出阵阵惊叹;先生们一扫斯文,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各自发表高论。

有人断言,这是假的,不过是又一场闹剧,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动物 !

有人反驳,这的确是一件真实的动物标本,是一种奇特的、变异的熊 !

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新发现的动物,只不过我们还不认识它而已 !

谁是谁非呢?人们请来爱德华兹馆长,这个让大家争论不休的问题,终于有了令人信服的答案。

这是一件来自神秘的东方古国——中国内陆的珍稀动物标本。

好些日子里,阿尔封斯·米勒·爱德华兹遵照父亲的吩咐,全力研究这种从未见过的黑白熊。经反复比对分析,他认定它不是熊,而是动物学上一个新种,与一八二七年喜马拉雅山南麓中国西藏地区发现的小熊猫相似。戴维把这种动物鉴定为“熊属”,显然是搞错了。

为此,阿尔封斯·米勒·爱德华兹写就长篇论文,发表在当时的《哺乳动物自然历史的研究发现合刊》上,随同发表的还有七幅插图,包括大熊猫整体形态、头部骨骼解剖图、脚掌的特写等。论文指出:

在外部形态上,它确实与熊相类似,但它的骨骼特征和牙齿,明显与熊不同,却与小熊猫和浣熊相似。这一定是一个新属,我已将它命名为Ailuropoda。

“Ailurus”是小熊猫,“poda”指的是脚,意即它的脚类似小熊猫。为区分二者,西方动物学家化难为易,将喜马拉雅山发现的称“小熊猫”或“红熊猫”,把夹金山发现的称为“大熊猫”或“猫熊”。由于小熊猫既同大熊猫相近,又与南美浣熊相似,干脆将它们一并归入浣熊科。

至于“定名人”一栏,毫无疑问,爱德华兹馆长郑重地填上戴维的名字。

“多么奇特的生灵,多么美妙绝伦的皮毛。啊,万能的主 !”听罢戴维的奇遇,人们发出由衷的赞美。

然而大熊猫分类之争,并未到此为止。其后一百多年间,动物学家们各抒己见。截止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尚有熊科、大熊猫科、浣熊科三派之分。其后,浣熊科式微,剩下两种观点:熊科、大熊猫科。中国多数学者,都主张大熊猫独立为一科。

大熊猫的现身惊世骇俗,消息迅速传遍欧美国家,西方世界为之惊叹。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人流如潮,一睹大熊猫标本成为人们追求的时髦,成为上流社会聚会的重要话题。

戴维亲手制作的大熊猫模式标本,至今仍然完好无损,珍藏在巴黎法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

而戴维的信件,以及阿尔封斯·米勒·爱德华兹的文章,则是时隔一百四十年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专家柯高浩、柯文结伴远赴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才在堆积如山的资料里面,翻出这两份尘封已久的珍贵资料。

为了却一桩心愿,二〇〇九年二月二十七日,雪花纷飞中,柯高浩、柯文冒着严寒奔赴邓池沟。在法国驻成都总领事馆工作人员的见证下,柯高浩博士代表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将两份资料的复印件转赠邓池沟天主教堂,予以陈列。

对于戴维在生物学领域的巨大贡献,有人这样形容:蜜蜂的本意是觅食,但它却传授了花粉。

这种说法不准确。戴维虽以传教士身份来到中国,但他同时又是一位杰出的生物学家,考察中国的珍稀动植物,搜集标本和资料,他肩负重任。如果仅仅出于个人爱好,他不可能花费如此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深入寒冷的北方大漠、炎热的岭南地区以及人迹罕至的夹金山。

在戴维的日记中,提及最多、记载最详尽的,不是传经布道,而是珍禽异兽、奇花异草。就在去穆坪的前一天晚上,待在成都的戴维在日记中写道:

我忙于收拾许多行李,以便明天出发。如果上帝保佑,就在穆坪待上一年,大家都说那里有奇花异草……

蜜蜂传授花粉纯属无意之举,而戴维发现大熊猫、川金丝猴、麋鹿、鸽子花等等,却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戴维的中国之行,终极目的正是搜集动植物标本。

有人质疑,中国人同大熊猫打交道几千年,怎么会将功劳拱手相让,反倒由外国人来发现?

道理很简单。戴维的发现基于现代科学意义之上,不仅有科学描述,还附有原始资料,学名按动物分类学的要求,遵循的是国际公认标准。中国当地百姓知道大熊猫,肯定远远早于戴维,但近代以前人们仅将其作为捕猎对象,食其肉寝其皮而已,谁会从动物学角度去分析研讨?

有人不服气,抬出《本草纲目》,说中国的动物分类学,比瑞典生物学家林奈还早上百年。

不可否认,《本草纲目》收录了四百来种动物,分为“虫、鳞、介、禽、兽”五部,有的动物还附上外形图,在中国古代的动物分类学研究上算是进了一步。但是,《本草纲目》的动物分类方法,只满足了那个时期中医药学的需要,后人墨守成规,停滞不前,缺了与时俱进。

戴维在中国的那些年,内忧外患中的清政府,依旧妄自尊大、贪婪腐败。昏庸独断的皇帝、抱残守缺的官僚机构,这种体制下科学研究如何发展?结果可想而知。再看戴维所在的法国,致力于自然科学研究的法兰西科学院,早在一六九九年就已成立。清朝有科学院吗?显然没有。

莫要不服气,十七世纪开始,欧洲国家走在世界前列,科技成果源源不断,动物研究日新月异。反观当时的清王朝,自视泱泱大国,闭关锁国数百年,不落后挨打才怪。

便是林奈制定的动物分类和命名标准,也并非一成不变,同样须得与时俱进。戴维发现大熊猫后的一八九二年,第二届国际动物学会通过新的命名规则,其后又反复修订,最近的一次是在一九九七年。

更有不服气者,提出戴维的行为属于偷猎大熊猫,拿法律说事。帽子虽大,却戴不到人家头上。猎人作为一种古老的职业,延续千年,那个年代又哪有偷猎这概念?

直到一百二十来年后,野生动物保护提到相当高度,偷猎捕杀者才正式受到法律制裁。

《熊猫中国:中国大熊猫纪实》

作者: 赵良冶

出版社: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年: 20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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