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流沙河先生的一段交往
1990年暮春,作者与流沙河先生在四川文化娱乐城。
□蓝幽
11月23日近晚,在得到流沙河先生确已仙逝的消息后,尽管噩耗在网上断续传了大半天,还是悲从中來,感到小雪才过,天气却太冷了。
我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成了他的邻居。金堂老县治城厢有一条名叫槐树街的小巷,他住巷中一大院,那是他家祖宅;我住巷口一小屋,那是房东弃用的铺面。彼时,我在金河磷矿当矿工,婚后就租住在那里。不久妻告诉我:巷里住着一个大人物,——流沙河,听说过吗?我大为惊讶。更为有缘的是妻的一位同事是流沙河的老侄,我帮他刻写过蜡纸,有些交流,有天他微笑着告诉我:晚上到院子里來,我们喝红白茶聊天,沙河也在。
一切就这么寻常,一次邻居间的初访而已。
那是暮春的一个黄昏,小城人晚餐后各自聚在一起摆“龙门阵”。老侄准备了一大壶红白茶,三只搪瓷盅大小不等且有碰痕,给我的是小而完整的一只。这一夜,我们天南地北直谈到深夜一点而意犹未尽。想到翌日沙河先生还要去拉大锯,我遂起身作别,相约再叙。
此后,我每次回家,总会去他大院茶叙。话题也渐渐丰富,及至无话不谈。他记忆超人,常于对话中插入一段中外名人趣事掌故,将其中成语和生僻字另加解说,以指在空中一笔一画地写两三遍。外国著作则一定介绍作者身世及作品背景,翻译不当处也会指出,并流利地读出英语原文,提出自己的见解。他凭一本比火柴盒略大的英汉词典翻译了托马斯·李德的《混血儿》,译文工楷写在一个土气的笔记本上,我应是最初的读者之一。扉上,他写了一句话:“给鲲鲲,他太可怜,还没有上学。”事实上,这也是他教儿子识字的课本。
他曾痛心地提到他丢失的一部书稿《字海漫游》,那是他在监督劳动时,因为挑不动粪担(他骨瘦如柴)被派去省文联图书馆管理图书,工余之暇写就的。若干年后,香港出版了他的手迹版《白鱼解字》,其中大部分是凭记忆中的《字海漫游》充实而成。
1977年5月,我为他带去一份《文汇报》,上面刊有艾青的一首小诗,这是某种信号,他竟忘情地握着我的手喃喃自语,“好呵好呵……”
此后不久,他被安排到县文化馆编文艺杂志。有了工作有了时间,立刻有了作品。先是歌颂朱德元帅(曾在赵镇小住)的长诗《梅花恋》,后有发表于《诗刊》的《诗二首》,其一便是经典的《贝壳》,仅八行:
曾经沧海的你留下一只空壳
海月给你莹莹的珠光海云给你奇异的纹理
放在耳边
我听见大海的波涛放在枕中
我梦见自由的碧海
《星星》复刊不久,流沙河先生重返这家名重诗坛的诗刊,《隔海说诗》《台岛诗人十二家》连载,将海峡那边的新诗实验介绍到大陆,并直言评说其得失,对于现代风劲吹的大陆诗人,不失为透辟的前车之鉴,由此而使一部分青年诗人重新审视中国新诗史。1980年初春,经他和主编白航争取,我被从金河磷矿借到《星星》充任“业余编辑”,又与他朝夕相处近一年,不独受教良多,更见证了他著作等身的勤奋和耿介的文人风范。
在我离开《星星》不久,他撰写一联并手书赠我,大体上概括了当年我们粗茶佐谈,葵扇驱蚊的岁月:
闹市华灯燦荒园夜话多
他是苦难与坎坷成就的大家,他有极为辽阔的文化视野和深刻的社会洞见。他的博闻强记和治学缜密是有口皆碑的,晚年讲学仍一如既往地率真、幽黙和辛辣,引据信手拈來又恰到好处,听者常有豁然开朗的畅快。他潜心研究过UFO,甚至从古籍中找到了祖先的目击记录。他对外星智慧的存在深信不疑,此番乘风西去,当有宇空知己迎之。
沙河吾师,您是更加洒脱了。
2019.11.23深夜匆草
(作者系德阳日报原副刊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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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四川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