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味儿”话剧《打开一九九〇》：导演黄盈的对照记
戏剧导演黄盈
戏剧导演黄盈最近一部“新京味儿”话剧《打开一九九〇》，用1990年和2019年两个并置的时空，交错讲述北京某个大杂院长大的三个伙伴的少年与中年阶段，带出一座城市近三十年的变迁。借助向前发展的时代打量变化的北京和人群，贯穿黄盈小二十年的创作，不过参照电影平行蒙太奇手法将过去与现在交叉呈现，对熟悉黄盈的观众来说却有些新鲜。
《打开一九九〇》剧照。董汶亮 图
戏里的对照记带给观众的陌生观看视角，是步入不惑之年的黄盈的主动而为。通过对比描绘现代人的脆弱与父辈们的豁达，黄盈从过往的时光中汲取重新审视戏剧与生活关系的力量。
《打开一九九〇》剧照。董汶亮 图
纵观黄盈的创作，作品数量众多且风格多变，大致划为下面几类。以热演10余年的《未完待续》及新作《点心》等为代表，聚焦当代都市年轻族群的小剧场话剧。这类作品通过夸张的肢体、戏谑的形式及令人捧腹又心酸的台词，赋予在大城市打拼的个体活着的尊严，让同样具有生存压力的观众跟随剧中人一道，慢慢感受到生命的温度。《未完待续》里28岁的女主角茉莉，在循环往复的生命最后一日，对家庭、事业、梦想、情感等的逐一反思，其实在带领观众从复杂的关系网络中，找到对他们最为重要的一环。
《未完待续》剧照
《黄粱一梦》《西游记》所代表的“新国剧”，将中国传统文化里的戏曲、唐画、武术、大鼓等元素引入到当代剧场，观众借由别出心裁的形式，步入经典故事与当下困惑相结合的情境，发现古人的处世哲学与生存智慧同样适用于今天。《黄粱一梦》演出开场蒸上、演出结束蒸熟的几锅黄米饭，让观众在渐渐弥漫于剧场的饭香中，思考一梦与一生。
《黄粱一梦》剧照。
此外，尚有根据西方经典文本改编的《四川好人》《麦克白》，注重与观众互动的《语文课》，以及对观众而言已经具备较高辨识度的“新京味儿”话剧，包括《枣树》《卤煮》《马前马前！》《梦行者》《断金》和《打开一九九〇》。
《语文课》剧照。
《马前马前！》剧照。
《卤煮》剧照。
但严格意义上，这些作品风格上存在交叉，很难贴上具体的标签。《语文课》与《未完待续》，都有大量即兴和游戏成分，诸多道具随用随收；《麦克白》与《黄粱一梦》，都用东方美学重塑经典；《点心》与《梦行者》，都在说北漂族的心酸和不甘。剧作角度上，它们无论是古典还是现代题材，改编或者原创作品，均能看到当下的影子。黄盈的创作，本本分分融入了他对生活的观察和时代带给他的所思所想。
《打开一九九〇》剧照。 董汶亮 图
《打开一九九〇》与黄盈过去的作品尤其“新京味儿”话剧紧密相连，关照他的戏剧初心，同时体现他这些年持续思索的顿悟。作为从生物科学专业转行出道的导演，黄盈在公开采访中表达过戏剧让他重新定义人生。年少追梦但事业困顿的低谷期间，他曾和同伴互相鼓励，无论前路多难，都不能放弃戏剧更改初衷。《未完待续》的剧本被他锁在抽屉一躺两年，是因投资商认为本子中无处不在的“死亡”带有晦气，他和联合编剧王彩练又不愿意为了“钱途”低头。直到他成为北京电影学院的一名教师，划工资卡将该剧排成。
成名后的黄盈创排过一些令人失望的跟风之作，但好在及时回头，用他不断改变但一直带着善意的观察生活的视角，让观众从戏里获得戏外的启示。其中不定期会推出一部的“新京味儿”戏，最能代表他的不变与变。
关于“新京味儿”，黄盈曾说是对照传统京味儿而言。他认为以老舍先生和他同一时期的北京作家为界，他们为京味儿话剧打下了深厚的文学底子，他们之前的文艺作品，大都有着鲜明的旗人文化印迹，因为写作者多是旗人的后代。而随着时代向前发展，尤其改革开放之后大量人口涌进首都，北京的城市文化与人群结构，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新，指的是生活方式上的更新，而非艺术观念上的创新。
《枣树》剧照。
黄盈2005年的首部“新京味儿”话剧《枣树》，围绕一座四合院和院里的一棵枣树，通过老人们的讲述，带出胡同里街坊四邻吵闹又美好的群居生活，但是无人能将时光留驻，他们终究要搬迁到分散在北京各个角落的一幢幢高楼里。2009年的《卤煮》，父亲守着卤煮摊挣了一辈子的好名声，儿子跟随市场潮流开了多家卤煮分店，可是那碗让许多人惦念的老味道也跟着走了样。同一年推出的《马前马前！》，是部浸没式环境戏剧，观众拿着近似城砖的板凳，跟着忽必烈、朱棣、梁思成等移动脚步，见证北京城几千年不断拆建的历史，以及今时的模样。
四年之后的《梦行者》，台上的摄像机追逐的画面，有胡同的逐渐消失，更有来到北京打拼闯荡的外地人的身影。2017年的《断金》，用二十世纪初期在王府井经商的三兄弟的情仇爱恩与利益冲撞，追溯了一段旧年间的北京故事。
《断金》剧照，“铁三角”张国立、王刚、张铁林。
上述五部戏，多多少少都有黄盈对着远去的风景发出的无奈叹息。但《打开一九九〇》所记录的生活流变，却是听天安命的结果。亚运会在北京也是中国首次举办的特殊年份，北京一条胡同里的居民像全国人民一样，沉浸在兴奋之中，也有各自的平凡日子要过。王大国、皮一男、李响三个孩子各有成长的快乐与苦恼。面临中考的王大国，只想弹着吉他谈恋爱，教中学语文的父亲在他眼里像个窝囊废；被选为亚运会方阵成员的皮一男，同样不爱读书，一心念着要为亚运会做贡献；因返乡政策从内蒙古转到北京上学的李响，成绩虽然很好，但老被同学欺负。三人的麻烦有些可以协作解决，有些却要独自面对。一晃近30年，昔日的伙伴再度聚首，有人活得春风得意，有人过得灰头土脸。面对人到中年遇到的不同层面的困惑，他们发现既没法像小时候一样，凭着血气方刚去解决，也无法如当年的父辈般，以乐观的心态坦然面对。最终，过去为他们提供打开2019大门的钥匙，让他们将难题化解。
《打开一九九〇》剧照。? ?董汶亮 图
创排《打开一九九〇》，源起2017年下半年黄盈特别忙碌。在较为疲惫或者很难兴奋之时，他常琢磨生活，发现生活不是逻辑推论，很难有因为所以的戏剧化关系，不是说开什么花就一定会结什么果，但是过去与现在总会有联系，而无论哪个年代，老百姓能过的其实都是柴米油盐的日子。这让他有了把现在的生活与过去的某段时光相连的创作冲动。《打开一九九〇》的着力，正是两个年代琐碎的日常，以及并非因果关系的对照。旋转舞台A面展现王大国飞扬的青春，B面是他懦弱的中年，他最终子承父业，成了一名中学语文教师。小时候活得畏畏缩缩的李响，却变为国外知名教授。过去到处藏成绩单的皮一男，倒是始终不敢直面生活的真相。
然而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却会奇妙地参与当下的生活。该剧结尾，1990年和2019年的两个新生儿在舞台左右区域发出啼哭，1990年的新生命是李响他们邻居的小孩，29年后成了2019年的婴儿——李响孩子的接生医生。
黄盈说，《打开一九九〇》是他送给自己40岁生日的礼物，尽管没有自身的故事，却让他借剧中人不同的人生横截面，看到生命更迭的意义，过去渗入现在的价值。
这部戏的演员多是黄盈的老搭档，则将这层意义延展。
黄盈戏里不乏明星，比如《断金》里的“铁三角”张国立、王刚、张铁林，《两个人的法式晚餐》里的尚雯婕等，但他用的最多的演员，是一步步从非职业演员成长为观众眼里“熟脸”的好把式。《打开一九九〇》的演员王继涛、张潇等，出演过《枣树》《未完待续》《卤煮》《语文课》等。老朋友们再相聚，默契自不必说，台上说的，也是台下的光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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