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 （外一首）
涂拥
张杰
冉杰
印子君
胡马
◎胡马（四川农村日报）
那些关于龙泉山的秘密，
他不会轻易告诉谁。
说是某块花岗岩是豹的行宫，
某片水塘是白鹭的眠床，
最危险的一处，他深深铭记。
某年某月某日他站在山顶
遥望雾中平原如临深渊：
这就是他曾奔行经年的居所？
幸好还有放下一切的勇气，
向着曾经仰望的海拔一路攀登，
野兽一样尖叫后，群山沉默。
荆棘抖落枯叶，开始萌出新绿，
而属于他的荊冠早已开花，
血色的花，每一朵都是他的荣耀。
他还不配把蓝天白云戴在头上，
只因为他放弃得还不够，
谦卑得还不够。
如今，他在山中饮酒
学会了沉默但还没学会遗忘，
不知道该把龙泉山的秘密告诉谁。
不可能的小橘猫
碎石小路等待完成最后的铺装，
他知道在尽头是另一条大道。
浓荫、钓线和河堤隔出小仙境，
桤木和芭蕉具足雌性的光辉，
栏外涛声为会饮者的低啜伴奏，
鱼尾葵献出果实，等待雀鸟光顾。
毗邻的小溪上，一座铁桥通往
历史的幽暗处，他们曾折回
驻足，观鱼，沉默或临风浩叹。
这是白鹭开始放弃的“半岛春天”，
半杯茶足给予他一掬秋日暖意。
但天空的发热盘失去了电源
除了乌云，没有更多景致值得
在仰观和俯饮间反复揣摹。
小橘猫跛着二进制碎步，
从他们身边蹿入农机所食堂，
起伏的腰身上，黄昏排列的斑纹
被番茄酱标记出彼此否定的可能。
“如果喂它一尾柔软的银鱼，
失去的梅花能否重新怒放在路上？”
过美丰花苑想起凸凹
（外一首）
◎印子君（龙泉开发）
每次路过这里，我总是
放慢脚步，似乎
你还住在里面
还是亮在三栋二单元四楼书房
那盏台灯
在这座城市，像这样的小区
其实很多，除了房屋
留下的空间并不大
再栽上几株树木，种下几行花草
已显得有些拥挤
就像这首诗，容不下过多虚词
你当初住进去，想必是
无法抗拒那既美且丰的诱惑
当二十年后搬走，这里
成了你遗弃的一位女人
我路过，已是深夜
站在大门外，看不见
进出的车辆和居民
那从院子里吹过来的丝丝凉风
分明是怨妇
在数落你
诗人况璃走了
提前一个季节离开
我相信你带走的是电闪和雷鸣
推迟一个季节离开
我相信你带走的是雪片和风声
但是，选择现在离去
你带走的只是自己
现在是丰收季节
你这是在完成对自己的收割
落叶都还没出发
还在枝头狂欢
你却踏着秋风赶在落叶之前
奔赴大地
我相信，这是灵感在告诉你
作为一粒粮食
成熟了，必须抱紧泥土
才能从春天重新长出自己
山谷之间
长满了潮湿的花朵
（外一首）
◎冉杰（企业家日报）
刚下过雨，树枝上悬挂的雨珠
在诉说着黑夜的不是，对面的群山
如伏卧的骆驼，在冷冷的晨风中
颤抖
似云，灰蒙蒙的，倾其所有的力量
缠住山顶，似雾，薄薄的白
轻盈地舔舐山的锋刃，一片云海
荡漾在群山沟壑间，波浪离地面
越远
山峰就越靠近天空，我在时空的
秋千上
舞蹈，变幻莫测的舞姿多像流淌
在波峰与浪谷里的翼，轻如薄翼
的一生
刺破云层的阳光，像一柄涂毒的箭
闪烁雪光的山脉，如凝脂的肌肤
两条山谷之间，长满了潮湿的花朵
云海在高潮中开始痉挛，开始起
伏与跌宕
所有的呻吟都是雨后的风，飞鸟
的留痕
俯视云开雾散的山谷，我在阳光下
寻找比长海还长，比水还湿的花朵
绿茵上盛放出的一点红，淡淡的
花香把山谷熏成一种味道，让成
百上千的
飞鸟来回折腾，最后留下一道人
生的弧线
种子
抬头看天，看到富丽堂皇的月宫
嫦娥的一根长发，一条长路
从天而降
坠落到人间的是叫不出来的痛
月如弯刀，割掉身体
一粒稻谷
从颅骨开始扬花结籽
流出地面的鲜血，淋漓尽致地
沦为倾吐乡愁的语言
家已断壁残垣
血肉模糊的，还有月光荡漾的禾苗
在这样的月光下，低头吃饭
回嚼的每一粒粮食
都是麦芒上
一座五毒俱全的博物馆
比如稻谷或者玉米
这些粮食比月光轻，比秕壳重
只有种子才是不朽的春风
春风过后，蠕动的肠胃
生长出青草和肥料
以此循环，我们将会在一年四季
收获赖依生养和繁殖的五谷杂粮
以及死葬归天的一块颅骨
在重庆 （外一首）
◎张杰（华西都市报）
大巴车盘旋而上，我睡着了。
睁眼就到了南山。或许是梦带着
飞上去的。
两大片夏末荷塘，一个女老板漂亮，
皮肤白皙，神情严肃，每天养一场
场火锅。
这儿比较偏僻，暂时还没被秋天
占领。
9月11日，闷热火爆。傍晚鲜香。
香气
受不了油腻。我得看顾我的情绪
不让它打翻我。
假如一旦出现了下列情形：
油很脏、面很差。蹩脚的油条或
者面条
或者晕车却听见大声的谈生意电话，
比如很多个俗陋却不自知的见解。
被我一眼看穿的那些一本正经的
把戏。
我常常会想念一个或许还不认识
的人
他或者她愿意与我一起分析世界
一起分享从我脸前经过的，吹过
的夜风。
风里有一种自然的香气
像从遥远的森林里发出，
适合讨论文学和历史，种种纯粹
的事物
长江从家门前流过
（外一首）
◎涂拥（川江都市报）
长江从家门前流过
也从你身体流过
仿佛每天都有很多苦水
要随长江，倒入大海中
坐在门前的祖父
曾被江风吹皱眉头
母亲倚着门框
眼角也常被江水打湿
长江滚滚而去
除了带上你，还带着泸州
穿三峡抵东海
故乡变得宽阔
即使看不到长江首尾
却总有几百米，停留你家门口
长江也从我家门前流过
哪怕醉中忘记你名字
我只要朝对岸喊——长江
许多浪花都在回应
长江鹅卵石
最先见到岩石，是在青藏高原
有棱有角
稍有风吹，便从冰雪突围
我在泸州再见时
它们已改名鹅卵
激流的日子
激烈的冲撞与挣扎
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时
已经沉重光滑
尽管变形了
仍有不少状似老虎狮子
隐约看得出
当初一块岩石的理想
令人吃惊的是其中一枚图像
大家都说像涂拥
我也只好默认
只是石头变成鹅卵要千百万年
而我有活得太久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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