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畔,滚滚长江东逝水悲愤难禁,纵令死去有谁怜
面对滚滚长江,杨升庵仿佛看见江水无情地向东流去,不再回头,多少当年把酒临江,横戈赋诗的英雄像翻飞的浪花般消逝。
文/图特约撰稿邬庆丰
在流放云南的漫长岁月里,杨升庵十四次往返于云南和四川。虽然有看不完的好山好水,但杨升庵仍旧难忍思乡之情,难忍对亲人的怀念和故土的回忆。1558年,嘉靖三十七年,杨升庵长途跋涉赶到新都,但他一路的风尘还未洗尽,朝廷的快马已赶到了家门口,勒令他急速返回云南。当此之时,明世宗还密切地跟踪着他的一举一动。
甸沙关,望云卷云舒
这一年,杨升庵已过七十,他艰难地跋涉在往返四川与云南的旅途中。这天,杨升庵从西昌启程,沿着安宁河走,经过一天的路程,来到会川卫的甸沙关,这里住着10多户人家,100多口人。这些人家多数是亲戚,也有外姓人,一直保持着古朴的民风。除了驿站,很多房屋都是新修的。甸沙关驿站只有一百多米长的一条细长石板铺就的小道,以经营骡马客栈、日杂土产、烟馆酒店、山货串换等营生,布局相当紧凑。
甸沙关从这里分路,一条路往小街,继续沿着安宁河走,过金沙江去云南。一条路沿马帮古道,经摩挲营、孔明寨,到会川,往云南。因夏天安宁河经常涨水,路很难走,所以,官差、商旅、马帮一般都选择走会川,过金沙江。
这天,杨升庵到甸沙关,此时已是黄昏时分,他在甸沙关驿站住了下来。站在甸沙关,往北可以眺望安宁河一带的动静,往南可以眺望孔明寨的军旗和烽烟,他感叹“我行更迢递,千载同潜然”。想起了自己在一个三岔路口曾写的《恩谴戌滇三岔驿》诗:
三岔驿,十字路,
北去南来几朝暮。
朝见扬扬拥盖来,
暮看寂寂回车去。
今古销沉名利中,
短亭流水长亭树。
杨升庵往返于云南、四川,广泛采揽民歌的长处,丰富自己的诗作。杨升庵对文、词、赋、散曲、杂剧、弹词,都有涉猎,他的词和散曲随景而发,写得清新绮丽。然而,这一次,他望着眼前的云卷云舒,却再也打不起精神来,他有一种莫名的惆帐。
松平关,唱离愁别恨
时间过得飞快,在最后的岁月里,杨升庵路过松坪关。松坪关是会川卫所辖之要隘,俗话说“北甸沙,南松坪”,他们是会川南北两大门户。松坪关驻有总旗一员,兵卒50名,关外石梯尽头是条小河。河边竖有石碑,上书“塔甲渡”三个潇洒俊逸大字。
这松坪关在金沙江东岸,它控扼川、滇,过了松坪关,便是下一个地界了,因此来往过客,必然要在这里歇下来,回望一下身后的家园,一旦出关,就意味着离家更远。
杨升庵每次入川出滇,在会川都要停留一段时间,因为会川有他的故友知己,可以诗酒唱和,轻松自如。每次离开会川出松坪关,他都要多几分愁颜,每次近了松坪关,他又会多几分喜悦。而这次出关,他感到与往年不同,如今,不但故乡不能回,自己很有可能只能客死他乡了,想到这里,他黯然泪下,便写下了《松坪关》这首诗:
莫唱离歌惨别颜,
蜀云滇月共青山。
太平处处经过惯,
梦里还家又出关。
他写完这首诗,站在松坪关口,面对青山绿水,放眼望去,在茫茫山水中,那渡口,是一个充满离愁别恨的地方,无论是送客还是远行,都永远分隔着杨升庵与亲人们的团聚,分隔着那抹不去的时间和对岁月的回忆。
杨升庵的《松坪关》绝句,前两句想劝慰友人不要为离别过分悲伤,别后亦应各自保重。后两句则以自己多年萍踪飘泊早已成习惯,来安慰友人劝其放心,表示这次偶然机会回家后再赴戍所,自会平安无事。其实,他和友人心里都预感到这次是依依惜别。杨升庵想到生命的短暂和对命运的无能为力,只有摇头叹息。
金沙江,吟千古绝唱
这天黄昏时分,杨升庵来到了金沙江畔,他想,今晚是过不了金沙江了,于是他在江边的一处客栈住了下来。
金沙江到了会川与云南元谋地段有了一些平缓的水面,因此有了一些渡口。在四川会川与云南元谋的交界处,是唐代设立的驿道灵官道的重要渡口“龙街渡”,渡口有“万里楼”一座,古往今来,许多贬官流客,面对此楼都会百感交集。愁上心头,杨升庵也不例外。
金沙江畔,月轮初上,清逸的江水从遥远的天际飘来,金沙江,宛若腾飞的巨龙,从巍巍青藏高原奔涌而来。而这渡口似一棵古老的长生树,一只只摆渡的小船似老树枝繁叶茂飘落的叶子,随江飘流。这飘渺不定的金沙江,如历史长河,源远流长,滋养着千百万的生灵,送往着无数来去匆匆的过客。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一晃多少年过去了。面对滔滔江水,杨升庵在无可奈何中写下了《夜宿金沙》这首诗:
往年曾向嘉陵宿,
驿楼东畔阑干曲。
江声彻夜搅离愁,
月色中天照幽独。
岂意飘零瘴海头,
嘉陵回首转悠悠。
江声月色那堪说,
肠断金沙万里楼。
看着滔滔江水,杨升庵想,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和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以滔滔江水比喻历史的进程,用后浪推前浪来比喻英雄叱咤风云的丰功伟绩,然而这一切又终将被历史的长河带走,构成无情历史和千古英雄的咏叹。这人生的险就像这金沙江,奔腾咆哮的金沙江水,在急流险滩,左冲右突,势无阻挡;在平缓地带,貌似平稳,实则险象环生,暗藏杀机。
杨升庵站在万里楼上,面对滚滚长江,他仿佛看见江水无情地向东流去,不再回头,多少当年把酒临江,横戈赋诗的英雄像翻飞的浪花般消逝。是与非、成与败,何必太在意,都会过眼而去,只有青山依然屹立,太阳依然东升西落。白发苍苍的渔翁与樵夫泊船江面,早已习惯四时变化,畅饮一壶浊酒,笑谈古今英雄。
杨升庵试图在历史长河的奔腾与沉淀中探索永恒的价值,在成败得失之间寻找深刻的人生哲理,他心里有历史兴衰之感,更有人生沉浮之慨,他把古今多少英雄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成败荣辱都化作可助酒兴的谈资。在笑谈之中,纵论古今,品评人物,仿佛感到那奔腾而去的不是滚滚长江之水,而是无情的历史,仿佛倾听到一声声历史的叹息。于是,他在叹息中寻找生命永恒的价值,他的心胸慢慢地旷达和豪放了起来。
杨升庵通音律,善琵琶,他一气呵成,终于完成了《廿一史弹词》的最后创作。特别是第三段说秦汉《临江仙》,面对金沙江的此情此景,吟诵成了千古绝唱: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杨升庵看着青山绿水,面对滚滚江水,只能感到一种难言的痛,感到一种尊严受到的伤害和屈辱。根据大明律例,年满七十岁,归休不再服役,当白发苍苍的杨升庵归蜀不久,却被明世宗的鹰犬抓回云南,他不明白这即不违背大明律例,又征得当地官员同意的事,朝廷为何出尔反尔,派人追到四川又将他押回戍地。
岁月留痕,夕阳添愁。杨升庵“遥想生还成梦幻,纵令死去有谁怜”,悲愤难禁。临终前他写下了表达自己因病归蜀,途中却被追回的憾恨《六月十四日病中感怀》:
七十余生已白头,
明明律例许归休。
归休已作巴江叟,
重到翻为滇海囚。
迁谪本非明主意,
网罗巧中细人谋。
故园先陇痴儿女,
泉下伤心也泪流!
被云南巡捕抓回云南戍所的杨升庵悲愤到极点,不到半年,1559年,嘉靖三十八年7月6日,杨升庵在一座古庙中含恨而终。
曹可清在得知杨升庵死后不久,也怀抱琵琶,在金沙江万里楼边,投江自尽,追随杨升庵而去。
青山依旧,岁月长流。至此,杨升庵以及他的诗联深深地留在了这一方水土之中,留给人们无尽的回味、启迪、怀想与思恋。特别是他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成了长篇小说《三国演义》的开篇之词,并被后人永远传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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