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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雪下到门口才欢笑的彝人

西昌都市报 2019-09-03 07:35 大字

□阿苏越尔

作者简介

阿苏越尔,彝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个人诗集四部。《阿苏越尔诗选》获得四川省第三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诗歌获得《民族文学》2018年度奖,诗评获得《人民文学》近作短评奖。鲁迅文学院第十期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

“天空降下三场红雪,

红雪落在地面上

九天化到晚

九夜化到亮

为要变成人类来融化……”

这是《勒俄特依》一书中关于“雪子十二支”的记叙。和西方神直接创造人的观点不同,彝族的传说中神没有直接创造人,对人的问题,神也有困惑,在不断的演化中,是一场雪演化出了雪子,雪子有十二支,无血的六种,分别为:草、宽叶树、针叶树、水筋草、灯芯草、藤蔓。有血的六种,分别为:蛙、蛇、鹰、熊、猴、人。在这部彝人创世史诗中,植物和动物同源,人类与其它动物同根。在大千世界里,人只是物类的一种,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一切神话都为诗歌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母乳,这一点,许多诗人并不自知。

我在一首《雪祭》的诗歌中云:“你好!我从前相依为命的朋友∕神灵必定安排了您,塑造我们”。这得益于彝族的传世史诗对“雪子十二支”的记载。开天辟地之初,三场红雪后,人类和其它的动植物共同诞生。这里有三个信息:一是我们像“雪”一样是从天而降的;二是彝人最早的发源地就在高海拔地区,雪季较长,生存的自然条件比较恶劣;三是彝人崇尚万物有灵论,人类和其它的动植物都是兄弟姐妹,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祖先,那是一场雪。

彝族的祖先为什么会把自身的来源归结于一场红雪呢?这始终是一个谜。而诗歌的抒写虽然不能揭示谜底,却一定可以成为一次又一次对谜底的丰富猜想和抵近。诗歌不提供答案,当每一个赤诚的读者从诗句中经过,诗歌的阳光雨露总会令他喜形于色。

为什么是“十二子”、“六种”?十二支是否对应着一年的十二个月份?十二支中又各分六种,是否又对应着上半年和下半年?这些都还只是推测,谜底需要研究者考证和揭示。我们不妨做个诗意的阐释,十二类动植物,寓意一年中万物生生不息的美好祝愿。有血的无血的分别是六种,寓意的是万物连为一体、创世之初就已本具生命。虽然说是十二支,事实上,每一支都能衍生出无数支系。在史书《勒俄特依》里,“雪子”们共同构成天地演变之初万物的雏形,世界的繁复性由此肇始。以雪的名誉,万物聚集在一起,虽然各具特色,但在自然生命力的不可逆以及时空的有限性上,又都折射出万物的共性色彩。

在彝族的语言文字中,“人类”一词原始的词义即是“雪人”。这个基本词汇始终提醒我们,人类是雪的子孙。还有许多格言里也会出现雪的影子,比如“物底差类硕,鄙底啊次恩。”这里的第一个借音词“物”的本意就是“雪”。当然这里已经是引申意,“物”即是“人类”。整个句子翻译过来就是“人类的差异大,兽类的差异小。”用这句格言来阐明人与人的个性差异是最恰当不过的。这样的类比列举不完,“雪”在我们民族的文化信仰中似乎与生俱来。

有好几年时间,我曾经热衷于“雪”意象诗歌的系列创作,并在1994年由四川民族出版社结集出版了诗集《留在雪地上的歌谣》。以整本诗集专事于“雪”意象的写作,这个事在古今中外都可能是鲜有的。诗歌评论家、暨南大学的姚新勇教授评论道:“雪是中国文学的传统主题之一,从古到今的咏雪之作多不胜数。但是在汉族文学传统中,不论作家们将雪写得如何生动、形象,但雪一直都没有脱离被咏之物的范畴……但在阿苏越尔那里,‘雪’已经完全具有了生命的主体性,她不仅与诗人,也更与彝族的存在、灵魂成为了一体。她的迷惘、她的痛苦、她的流浪、她的温暖……都是一个眷恋着本民族的诗人的自述,是彝民族的自述。雪也常常以我、我们的名义出现于诗中,而且经常是雪与你、我与雪的对话。”

作为一位长期关注少数民族文学的学者,姚新勇教授对彝族传统文化是有所涉猎的,他有可能披览过“雪子十二支”的书籍。没有这一点支撑,很难靠臆测达到如此精深的认识。

我们读到的汉语古诗中,描述雪景的诗句很多,最著名的要数唐朝李白写的“燕山雪花大如雪”那一句。每每写到雪,古诗令我们联想到大漠边关、孤旅险途这些词汇。汉语古诗中的雪常常作为一个冰冷的意象出现,渲染出的意境自然也愁肠百结,表达出无限寒意。

可以说,彝族文化中出现的雪都是温暖的,充满了人情味,这和“雪子十二支”的传说深切相关。一个诗人必须要站立在抚育自己的文化土壤里,如此他才能生根开花。对于我的写作来说,没有彝民族的文化滋养,就没有这一切温暖如初而又痛彻心扉的诗歌的感悟和抒写。除了彝民族,没有谁能够把人类的产生归功于一场融化了九天九夜的“红雪”。天神恩体古兹不再为创造人类的事而操心,这是一场多么巨大的雪啊,在白茫茫的大地上,这样的“雪”不仅具有形而下的质美,还具备了形而上的哲思,其中包含的诗意总会是无穷尽的。

彝族的谚语说:“物吉裸尔笃”。这句话和汉语的“瑞雪兆丰年”意思相近。每临下雪,我们就站在屋檐下,怀揣梦想,脑海中浮现活着的生机。雪总是给人带来漫天的想象,让漂泊的人世宁静下来,倾听万物最初的律动和歌唱。带来生命的雪,曾经滋养了我们民族的童年,放飞了关于未来的无尽遐想。如今,让“雪”继续滋养我们的诗歌情怀,这是生命的一场姻缘际会,是命定的事情。所以我才写到:“我是那个∕只有雪下到门口∕才欢笑的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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