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遇伯乐 □杨安民
左宗棠乃清末重臣,他是近代历史上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一生富有传奇色彩,他由一介书生而勉力从戎,历任浙江巡抚、两江总督、钦差大臣、大学士、一等轻车都尉等职,封二等恪靖侯,死后送赠太傅,谥“文襄”,他一向以“放言无忌”而闻名于朝野。一次,左宗棠与部属闲聊,谈起自己的功过是非,左宗棠没有把朝中的大臣放在眼里,对于自己的成长和功劳高谈阔论。然而,他的一名手下却斗胆地说:“中堂大人功勋显赫,但是有一个人中堂大人还是应该佩服的。”左宗棠目光如炬,瞪着这名手下,好像在说“谁”?在场的官员深深地为这名不识时务的同事捏了一把汗。谁也没有想到,这名手下不紧不慢地说:“前湖南巡抚骆秉章大人。”左宗棠听了后,连忙恭敬作揖道:“对对对!”
左宗棠,字季高,湖南湘阴县汉族人,生于1812年11月10日,卒于1885年9月5日,3岁的时候祖父左人锦就教他学习三字经和千字文,道光十年(1830年)左宗棠到长沙城南书院读书,并靠书院的奖学金“膏火费”勉强支撑日子,次年他又考入官办学校湘水校经堂。左宗棠年少气度不凡,他勤奋学习学校发放的书籍,而且喜爱阅读兵书,钻研军事谋略,常常与人谈论行军布局、边防布局、关隘地理分布等。此外,左宗棠还阅读顾炎武的《天下郡国利病书》、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及齐召南的《水道提纲》等。左宗棠的博学,深被乡党寄予厚望。道光十二年(1832年),左宗棠与湘阴县的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周诒端结婚,入赘周家,一住就是13年。新婚燕尔,雄心勃勃的左宗棠在新房里书写一副抒发壮志的对联:“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这气壮山河的宣言,大概是对自己的勉励,也是他一生的写照。鉴于左宗棠父亲老同学的儿子胡林翼的极力推荐,道光三十年(1850年1月3日),名满天下的林则徐到长沙巡视时,在湘江边接见左宗棠。时值傍晚时分,左宗棠激动不已,一脚踏空,摔了一个跟头,半个身子掉落江边。惹得林则徐哈哈大笑道,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然而,左宗棠命运不济,他怀着满腔的抱负和理想,三次进京城考试,名落孙山,无缘于进士功名。学而优则仕,中了进士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官,没有考取功名,左宗棠心灰意冷,他归隐田园,以耕读教学打发日子。在这种情况下,要出人头地只有选择当幕僚这条路。咸丰二年(1852年),太平军围攻长沙,左宗棠携全家避隐白水洞。10月8日,在胡林翼、江忠源的举荐下,左宗棠来到长沙出任湖南巡抚府幕僚。左宗棠个性特别要强,他的嘴巴常常挂着这么一句口头语:“穷困潦倒之时,不被人欺；飞黄腾达之日,不被人嫉。”初当幕僚时,左宗棠为抓住展示才能的时机,他说话从不兜圈子,在幕僚里面很快脱颖而出。后来他在当上浙江省巡抚,官及三品时,脾气却越来越小。左宗棠考场不得意,官场却风生水起。因左宗棠不是进士出身,后来战功赫赫官拜封疆大吏,遭受不少的官员讥讽,就连李鸿章也常常讥笑他为“破天荒相公”。
而骆秉章又是何方高手呢?
骆秉章1793年生于广东花县华岭村(现广州市花都区炭步镇华岭村),1832年39岁的骆秉章考中进士,殿试二甲第27名,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55岁前,他基本上是留在北京朝中任职。1850年升至湖南巡抚,此后跌跌撞撞,投笔从戎,与率领太平军的老乡兼曾经同在一个书院读书的洪秀全对阵,断断续续主政湖南省湖北省。1852年6月湖南狼烟四起,太平军将士进入湖南后一路犹如秋风扫落叶,占湖南省门户永州,尔后破江华、永明、蓝山等地。清廷震惊之余,不从根本上寻找失利原因,反而责怪骆秉章“未能事先预防”,将他连降三级,鉴于政局动荡不安,新任巡抚还没有到任,他从巡抚大人转任为看守巡抚。1853年2月骆秉章再度出任湖南巡抚。骆秉章慧眼识人,不拘一格起用人才,左宗棠、刘长佑等一大批精英人才在他的麾下效劳,屡屡获得升迁,而对一些投机钻营贪婪鼠辈,则严惩弹劾,逐出政坛。
左宗棠个头中等,呵腰曲背,淡眉细眼,精力充沛,是一个积极务实奋发向上的工作狂。他总是每天早上一上班,就一头扎进工作中,一干就是整整一天,书写批文、撰写奏章、总结战报、拟写方案、部署防务、催收粮饷、招兵买马等文牍总是一丝不苟。正是因为左宗棠的勤奋努力,渐渐地进入骆秉章的视野。骆秉章初次赏识左宗棠是在一次办理朝廷督办的案件中,骆秉章一气之下要将一名贪污官员报刑部处以极刑,素来说话如同倒豆子的左宗棠在一旁善意提醒道,皇上只是叫你查办,并没有叫你处理,他日皇上要是想起这个人来,伸手向你要人,你去哪里找他出来?骆秉章心里咯噔一跳,连忙称之有理,再看看左宗棠,就是那一个上班早下班迟,每天出谋策划的老左。此公不差呀!以后,每逢决策,骆秉章都要望一眼左宗棠,征求他的意见,左宗棠更是获得骆秉章的信任。后来在向朝中拟奏折时,骆秉章发觉左宗棠仅仅是听了自己的几句话,就能写出和自己所想一模一样的奏折,不但思路清晰有理有据,而且文采飞扬。他惊讶地看着左宗棠,小声地说:“你这家伙难道是钻到我肚里的虫子呀?”时年已经四十多岁的左宗棠如同一个刚刚出道的青年,笑眯眯道:“巡抚大人每次巡视或者会议所说的话语我都一一记住了,虽然大人在嘱咐我起草写奏折时只说了几句,但是大人平时所说,我是铭记在心里的,奏折里面的内容其实也是大人所说的。”骆秉章心里顿时闪亮,他接二连三地拍着这个比自己年轻19岁的下属的肩膀,心里暗暗地说:“可造之才。”
咸丰四年(1854年)3月,左宗棠又应湖南巡抚骆秉章之邀,第二次进入湖南巡抚幕府,从此跟着骆秉章一干就是6年之久。这时候,大清王朝在湖南的统治可以说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状态,太平军在冯云山、肖朝贵、韦昌辉、洪宣娇等的指挥之下驰骋湘北,长沙周围的城池大多被太平军占领,而湘东、湘南、湘西等地的农民也乘机揭竿而起。这些风风雨雨的春夏秋冬,全是刀光剑影惊心动魄的月月岁岁。骆秉章这个一省的行政长官不好当,每天要粮要钱要人的报告如雪花一般飞到他的案台上。左宗棠临阵不惧、处变不惊,他殚精竭虑,日夜策划,辅佐骆秉章“内清四境”“外援五省”,苦苦地支撑大清王朝这一艘快要沉没的“湖南”号战舰。同时,在左宗棠的辅助之下,骆秉章革除弊政,开源节流,稳定货币,大力筹措军械、船只。骆秉章对左宗棠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了,史云“所行文书画诺,概不检校”。骆秉章本为京官,对养生比较看重,他休息的时候,一般很少有人敢去惊扰,可是战报不断,每每接到前方战报的时候,即使是半夜三更,左宗棠倚仗信任,也要立即去向骆秉章汇报。有时候骆秉章被吵醒睡不着,只好叫人打来几两酒,干脆和左宗棠把酒酣饮。有时候,左宗棠在幕僚府办公厅讨论时局问题,说到激动之时滔滔不绝,这对于一个职场上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大忌讳,骆秉章却对他的言行给予包容。
左宗棠因不是科举出身,受到一些同僚的歧视,但是他也对那些进士出身,办事拖沓呆板的人瞧不起。一次,骆秉章一位老朋友来访,这位老朋友官位比骆秉章稍微小一点,但是架子却不小,不将左宗棠放在眼里,左宗棠就将他晾在一边,老半天不向骆秉章报告。到了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这位老朋友才见到骆秉章,他气得破口大骂,要严惩左宗棠。骆秉章笑嘻嘻地为左宗棠开脱道:“人都是有缺点的,状元公何必和他过不去?”清庭规定,巡抚向皇帝上奏折,要放号炮以示严肃。一天,骆秉章起床时,听到三声号炮声响,究竟出了什么事?他连忙派人到衙门去询问。稍后,左宗棠来报是向皇上报奏折,骆秉章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也得让我看一下,左宗棠笑眯眯道,都送走了还看什么?骆秉章不吭声继续饮茶,左宗棠也去办公。左宗棠在当骆秉章的幕僚时,曾经两次组织打败翼王石达开的西征军,还组织粮食、兵力支持贵州、江西、广东对抗太平军。
战事连连不断,兵荒马乱、烽火连天,要投入的是大量的银子,在税收方面,骆秉章听从左宗棠的建议,在湖南通衢设总局,开办商贾货厘,也就是征收商品税,并在全湖南省各口岸和城市铺开推行,商品税收支的数额,每月张榜公示,然后将税收转入军需局。还有,那时湖南食盐短缺,七成的州县都食用淮盐,由于战争的破坏,一些无良商人又勾结地方官府垄断食盐贸易,导致食用盐非常昂贵,搞得鸡犬不宁,民怨沸腾,加深了社会矛盾和百姓的痛苦。为了解决湖南群众的吃盐难,征收盐的税收,解决财政支出,左宗棠提议骆秉章在湖南增设盐茶局,对食用盐和茶叶的买卖加以统一管理,推动贸易良性发展,杜绝这些利益流入少数财大气粗的老板手里,对稳定湖南政局事关重要。
左宗棠为人热情,他在当幕僚时通过公文往来认识已经位高权重的曾国藩,深得曾国藩钟爱。曾国藩一度对太平军束手无策凄怆长叹时,左宗棠对他不断鼓舞,才使曾国藩收回辞职成命。
由于左宗棠的全力辅佐和精心筹划,使进退维谷的湖南军政形势转危为安,出兵作战连连奏捷报,太平军不得不移师北上,其它工作也取得显著成效。左宗棠出任湖南省巡行府幕僚时,他的出色表现,赢得了包括骆秉章、曾国藩、胡林翼在内的许多政坛高官的赞许,他们极力向咸丰皇帝举荐左宗棠。有一次,御史宗稷辰在向咸丰上奏时,也振振有词道出了很多人的心声:“(左宗棠)通权达变,为疆吏所倚重,若使独当一面,必不下于林翼、泽南。”就连林则徐在福州临死之际,还向咸丰皇帝上奏推荐左宗棠。由于一些当朝高官贵人的累累举荐,咸丰皇帝亦对左宗棠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咸丰皇帝曾经谕旨赞扬他:有人奏左宗棠熟悉形势、运筹决策、所向克敌。咸丰三年十月,左宗棠因防守湖南有功,得旨以知县用,并加同知衔。阿弥陀佛,终于巴望到了久违的这一天,左宗棠跨过人生一道门槛,实现了一次大转折。咸丰八年(1858年),骆秉章上奏折力保左宗棠,说他运筹有功,诏赏加四品卿衔。此后,左宗棠的职务一路高升畅通无阻。
树大招风,左宗棠虽然不是进士出身,却屡屡获得升迁,加之他恃才傲物,因此而引起了一些人的忌恨和诽谤,得罪永州镇总兵樊燮就是其中一例。樊燮身为武官却不骑战马,经常违规乘坐八人大轿,就连检阅新兵训练时都坐在轿子里发话,总兵管辖二千名士兵,分布在各关隘,留在永州城的不到四百名,但是他目无法纪化公为私,竟然从这些兵丁中抽调百人作为私人使用。频频的战事,导致湖南财政吃紧,士兵的饷钱本来就凑不够,可是省财政拨给永州镇总兵分发的月饷相当部分被樊燮私用了,弄得士兵饿肚子,下级军官不断向巡抚府告状,甚至聚众闹事。左宗棠实在忍不下去,暗中调查核实。樊燮仅挪用军饷一项,有据可查白银千余两,铜钱三千余串,官米折银更多。骆秉章签了押,上奏弹劾。咸丰八年(1858年)四月,咸丰皇帝批复,先行将樊燮罢了官,再将他押赴长沙审理,容后据案情定罪。樊燮被罢职后,心中不服,受一些人游说,候机反扑,竟然反过来向湖广总督衙门和朝廷都察院控告左宗棠,诬陷左宗棠是“劣幕”。咸丰皇帝下旨湖广总督官文密查,并许他特殊情况下或将左宗棠就地正法。官文和樊燮有姻亲关系,事到如此,左宗棠的日子可想而知。关键时刻,骆秉章主动站出来为左宗棠上奏陈情。咸丰十年(1860年)农历六月,67岁的骆秉章奉调入川督办军务。骆秉章对左宗棠还是十分关心,以多种方式为他开脱,幸得胡林翼、郭嵩焘等人的仗义直言,咸丰皇帝身边的红人、历来重视汉人官员的户部尚书肃顺也极力上奏为左宗棠激扬陈述,翰林院侍读学士潘祖荫向咸丰上一道奏折,其中有一句名言提及:“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宗棠也。”最终案情水落石出,樊燮的诬陷属于子乌虚有被撤职,还左宗棠清白,朝廷授予他兵部郎中职务。此时,左宗棠就像一艘舰艇,驶过急浪多滩的峡谷,行驶到了宽阔平静的大江上。1862年,五十岁的左宗棠由太常卿升任浙江巡抚,成为统领一省的封疆大吏,比起那些进士出身的文官要风光得多了。
用现在的话来说,左宗棠在骆秉章的手下当幕僚,实际是一个无正式编制无固定饷银的职员,顶多算是一个雇用工。左宗棠的进步与他个人的务实和能力分不开,但是如果没有开明、任人为贤的骆秉章等人为他铺路,在那个特殊环境之下,左宗棠只能和李白一样空吟“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到头来顶多只能够成为一个高级师爷。正所谓,骆秉章得左宗棠是如虎添翼,左宗棠傍骆秉章也是如鱼得水。骆秉章在四川任总督的任上逝世的,左宗棠闻讯后痛哭万分,他书写一副挽联来表达自己对骆秉章的感激:“公为诸葛一流,尽瘁鞠躬,死而后已；我侍文忠数载,感恩知己,生不能亡。”
后来,左宗棠戎马倥偬,他任陕甘总督时,坚决反对李鸿章放弃新疆大片土地的错误主张,抬着棺材带兵出关,出兵神奇,打得分裂分子和敌人胆战心惊,一鼓作气消灭了分裂分子阿古柏、白彦虎,收复失地,保证了新疆的稳定。人无完人,尽管左宗棠也有不少缺点,但是他仍然深受人们称赞,梁启超就称之为“五百年以来的第一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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