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包饺子
父亲是河北人,南下到了四川,几十年都改变不了饮食习惯:离不得面。擀面条、揪面片、搅面疙瘩汤,凡是手工做的面,只须象征性地滴一点香油,吃起来就会咂嘴抿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吃得快了,常常烫得嚯嚯嚯直哈气。面食中最高档的,便是饺子了。父亲特别节俭,于吃喝并不讲究,唯有过年,必须包饺子,里面随便包什么都行。
说来也怪,父亲大老粗一个,看似笨手笨脚,偏偏会做面食,偏偏特别会包饺子,说是在团部管后勤时看会的。母亲是本地人,有文化,缝补浆洗全部包揽,偏偏不会做面食,且从来不吃面食,说是吃面烧心。我有时甚至怀疑,做面食并不复杂,母亲一定是故意“学不会”的。父亲想吃面了,须得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问题是工作忙,回家有碗现成饭将就吃着就不错。吃面食就成了“打牙祭”。
这种情形直到我从部队复员才得以好转。
好歹在北方当兵五年,擀面条基本凑合,包饺子还不至于漏馅。每逢星期天,志同道合的爷儿俩就包上饺子了。那时买肉要肉票,饺子馅以素菜为主,多少有点“肉引子”。这一包,爷俩的手艺高下立判。我和的面,父亲嫌醒的时间太短,不够筋道;我擀的皮儿,厚的厚,薄的薄;我包的饺子,大的大,小的小。每回包饺子,父亲都要详加指点,一来二去,倒也象模象样了。吃饺子也是正宗的北方吃法,蘸醋,就生蒜。吃饱了喝碗饺子汤,叫做原汤化原食。看着父亲舒坦的样子,就有点不明白,韭菜或者白菜包上一层面皮,怎么会好吃成那样?问父亲,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两年后,经人介绍,由母亲拍板,我谈恋爱了。女友小陈在山西长大,随父母调回四川老家。对方家庭出身是地主,我家是贫农,父亲认为这是个污点,不喜欢。人家一进门,他就绷着脸。
然而父亲很快就绷不住了。小陈来我家的第一天就包饺子。我负责打下手,父亲负责“歇着”。人家那面和的,那皮儿擀的,那饺子包的,那叫地道!从此,星期天包饺子雷打不动。春节期间,你就瞧好吧!———“山西人”做面食那是一套一套的:父亲会的,小陈都会;父亲不会的,小陈更拿手。擀面条、揪面片、搅面疙瘩汤之外,发面饼、葱油饼、素菜馅饼……一天一个花样。刚开始父亲的评价是“马马虎虎”,但他的吃相分明是“大快朵颐”。而且,自从有了小陈,老爷子也就一直很过意不去地“歇着”了。吃着“地主”包的饺子,动不动就“过年”,父亲似乎忘记了儿子是贫农出身。我家在县城,小陈在乡镇上班,每周只能回来一次。有时候加班没回来,父亲一脸的牵挂,不吭声,就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父亲1937年参军,离开河北农村时已经28岁,1959年率全家回去看望过奶奶,临走时把全部值钱的东西都留在了老家,此后再也没回去。他想奶奶,却舍不得花路费,口攒肚落省下的钱,每月一般20元,最少15元,于发工资后次日寄回河北,直到奶奶去世。父亲平时吃的面食,调料都很简单,包饺子也是素馅居多,却总能吃出意犹未尽的表情。我想,他从面食里品咂出来的,一定是河北老家的味道。
父亲是患食道癌去世的。临走前那些日子,我们天天给他包饺子,可惜他已经咽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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