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的梦
眼神篇
2003年仲夏,我23岁,大学毕业刚满一年,在电厂工作,专业对口,待遇不错,薪资稳定,看似人生已步入正轨,此后只要按部就班,就一切顺遂。
我以为我瞒得住世人,没想到演技这般拙劣。
那晚,从电厂返回家乡,许久未见的闺蜜约我看电影,她带上了男友,那男孩见了我,未曾寒暄,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一眼,然后,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何竞,咱们两年前见过,你和那时相比,容貌几乎没有变化,但你眼睛里的光彩,没有了。
因为这句话,接下来电影里讲了些什么,我完全没看进脑子去,坐在暗黑如水的影院,想一想,哭一哭,再想一想,又哭一哭。我才23岁,似乎已过完半生,拥有一份自己压根不喜欢的工作,过一辈子,不过是“过一天”的不断复制粘贴,没有变化,缺乏新意。
好不容易等到电影散场,闺蜜男友看到我揉得红肿的眼睛,满意地点点头,再度抛出预言:你还年轻,一切皆有可能,该为将来想想。
于是,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
那个凉风悠来的八月夏夜,男孩一字一顿对我说:不喜欢的生活,你大可抛开,不喜欢的人生,你大可重来!
那一晚,我狠下决心,要弃工转文,报考四川大学的文学研究生。
大修篇
复习考研,我并没辞掉电厂的工作,虽然闺蜜男友早就劝过我,说人家一心一意准备考研的,都不一定能在当年成功,你还不破釜沉舟,怎会有竞争优势?
但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不敢贸贸然辞职,不敢让家人承担更多担惊受怕,那些破釜沉舟,都让自己一肩承担吧。
进入秋季,电厂进入一年一度的大修季。我们规定了提前上班到岗,下班时间却不定,有时加班到十点吃晚饭也是家常便饭。在现场泡一天,钢管要扛,仪器要搬,下班洗了澡,只想一头栽到床上,晕死了事。但,不可以,我还要看书。
为了不影响第二天正常工作,我那时看书最晚不能超过凌晨一点,第二天早上六点还要起床背英语单词。第二天清晨,闹钟响起来时,浑身骨头酸得要散架,好想多睡一分钟,可我知道,这一分钟也许就能多记一个单词了,于是命令自己从混沌绵软的梦乡中赶紧振作精神,想象背心处直抵钢针刺板——只能向前,不能后退;只能坐起,不能倒下。否则,我将被刺得血肉模糊,气绝身亡。
有些顽固单词,长且绕口,背了好多次还是面孔陌生,索性打成小抄,一张一张纸片折起来,悄悄带进检修现场,在工作的间隙,总有让工人偷懒喘气的时间,这时间,正好拿来复习小抄。
大修进行到一半,我病倒了。
大修工期紧,原则上不允检修工请假,我只抽时间去厂医那儿拿了点药,厂医是个好心阿姨,她遗憾地说我这儿只有牛黄解毒片,你这种情况,应该去医院输液的。
失明篇
我考的最后一科,是关于“文学理论”的,一张薄薄试卷,融合了中外古今的文学理论,答题需要一点学科贯通精神,忽中忽西,忽古忽今,战斗正酣,眼看已杀到最后一道大题,25分,是不折不扣的大题,心情一阵紧张一阵激动,刚阅完题干,竟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我眼睛看不见了。
两只眼睛,竟然同时不能视物。在“我瞎了”这个恐怖打击之前,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还没答最后一道大题呢,25分呢!
若真瞎了,我还不到24岁,今后的人生该何去何从?罢了,不去管它,当务之急,是先抓住这25分再说!眼不能见,我只能凭感觉,摸着试卷写字,艰难写完一行,再往下提一行,也许那字迹丑陋不堪,也许歪歪斜斜,管不了那么多,唯一窃喜的,是我此前在逼自己“看书只能过一遍”时,竟然自己换位思考过:如果我是命题老师,将会如何出题?而我考前自己拟定的几道题中,恰好就有如今手下“盲答”的这道。
写下最后一个句号,铃响了,我将试卷从容交给老师。没有马上离开,稍稍在座位上停留片刻,耳畔传来考生们悲喜交加的欢呼声:解放了!自由了!
他们的声音,是拥塞在我胸腔,压得满满当当,却羞于发出的呐喊。他们在替我狂吼、嘶喊、蹦蹦跳跳啊!这些年轻的生机勃勃的声音让我也喜悦起来,奇迹再一次降生,我眼前先是模模糊糊看到黑板,然后是晃动的人影,白亮亮的日光灯管……我被如释重负的考生们裹挟着往外走,看到教室外那熟悉的暮光、山色、掉了漆的垃圾桶、灰扑扑的行道树……没有人察觉我的异样,没有人知道,为了奔赴这场考试,我曾不惜以整个生命为代价。
那个冬天,在等待之中平静地结束了。
春暖花开时,我得知笔试顺利通过,接到了川大的面试通知,在第二年夏天来临之前,我已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川大学子。
梦想就在前方,何时启程都不算晚,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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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四川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