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她的小棉袄

20年的时间我们彼此熟悉，彼此接受，彼此心疼对方，却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爱着同一个男人。

我紧紧握着笨重的菜刀，一边嬉笑着一边切着柔软而有韧性的凉粉，不论春夏秋冬，这都是我最爱吃的。但凡我回家，她必定会买给我。每一次，她总记得叮嘱姐姐或嫂子，别放辣椒，玲儿吃不得辣东西。

其实，她是地地道道的四川人，而家里人习惯了以辣佐食。

她的右臂多年前因为一场车祸受伤，至今仍不灵便。所以，偶尔我回家也会帮厨。不善厨艺的我是笨拙的，手里的菜刀不听使唤，凉粉大小薄厚不一，毫无章法。她却和颜悦色地微笑着：不打紧，自家吃嘛！

这是我现在回家最寻常的一个片段，她是娇惯我的。

而曾经我们彼此是抵触的，至少，内心深处，彼此是疏离的。因为，我们爱的是同一个男人。

我们没有过针尖对麦芒的激烈冲突，甚至彼此曾经是很客气的，但心始终是隔阂的。

我的任性、我的娇纵，让她担心。而先前，我爱的人曾有个温柔能干的女友，虽未修得正果，但难免会被拿来比较。而我偏又不懂得人情世故，与他回家，眼里心里唯他一人，怠慢了谁也毫无知觉。与他斗气，也不避他的家人。

最让她担忧的是我的跋扈。“只要他对我好！”我撒娇的一句话，却让她心惊。“好是双方的啊！”她淡然的表情让我拘谨，不由坐直了歪向恋人的身子。

或许，因为生怕爱的人受伤，所以小心着，敏感着，但是她的旁若无人的无处不在的关心让我无法呼吸，即使是在我与她成为一家人之后，依旧感觉自己是个外人。

幸好我与她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每一年彼此交织的日子也就是几个节日。每一次，我从不说回家，感觉里就是去做客。不过是为了自己爱的人，陪着他尽孝。我和她彼此客套，矜持着说些锦上添花的讨好的话，压制着自己奔腾的内心。

我和他新婚不久就两地分居，初时父母在我的身边，后来是我独自带着幼女生活。虽然笨拙，但是跌跌撞撞日子也还可以应对。

而她，斯时有9旬高龄的婆母，还有很多劳心劳力的事要做。对我，伸不得半点援手。我没有什么怨言，因为知道日子终究是要自己过的。

当然，偶尔也会很委屈。生病时，身边无人照料，怕睡过头，夜里多半不敢吃药，就那么硬抗着。但是，病好了也就忘了。大部分时间，我和女儿的生活还是有声有色的。

她对我却是多了几分心疼，或许还有几分歉疚。每次来我家小住，一大早就起床张罗早餐。而后，把每一个房间都打扫得几近一尘不染。有一次，当我从睡梦中醒来，凝视她瘦小的背影，我忽然很想抱着她，就像拥抱我的妈妈。

在日复一日的看似平淡的日子里，我们渐渐熟悉，彼此多了几分体贴。我给她买柔软的皮鞋、中式绣花上衣，还有素雅的提花羊毛开衫，和给我妈妈的一般无二；而她，为我做拿手的腊肉，精心腌制各种小菜等我回家吃。

现在的她渐渐老去，变得絮叨，甚至有些任性。我回家，她会和我絮絮叨叨很多久远的往事，她的青春，她的婚姻，甚至，她内心的委屈和伤痛。好像我是她最贴心的小棉袄。有时，相同的话会不断地重复。我总是很耐心地听着。一次，她感慨地说：好像和自家女儿也没这么贴心地聊过。

20年的时间我们彼此熟悉，彼此接受，彼此心疼对方，却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爱着同一个男人。

她是我先生的妈妈，我的婆婆，现在我很习惯地叫她妈妈，已没了当初的客气。因为做了母亲的我终于知道，一个女人成为母亲所走的路有多远、多长，就有多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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