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下着雪
那年春天下着雪
余柯成
寒意来袭，我从睡梦中被惊醒，裹了裹身上的被子，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这个冬天的确很冷，冷得人们都提不起做事的欲望，我看了看表，才五点多，但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沙沙扫地声，在这寒冷的冬日早晨，声音显得空旷而寂寥……
扫地的是一个环卫工人，他已经上了年纪，但没有人知道他的年龄，也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姓名，大家都叫他老伯，老伯很和蔼谦卑，甚至有些自卑。在别人面前，他总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黄色的环卫工作服下，永远是那套深蓝色的粗布外套，头上也是和衣服相搭的蓝色粗布帽，裤子是深黑色，脚上是一双老牌的解放鞋。额上的皱纹宛如刀刻一般生硬，眼睛里略显浑浊，皱褶嵌满了脸部，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曲折仿佛写满了他的整张脸。
老伯是不太喜欢与人攀谈的，但他特别喜欢和孩子们玩耍，看得出来，他打心眼里喜欢孩子。老伯是没有孙子的，听人说，他儿子是个赌徒，在外面欠一屁股债，每次一回家，定会千方百计的掏空老伯，老伯起初还劝说他，后来便也习以为常。后来儿媳也受不了儿子这样无休止的赌博也离开了这个家，据说，她走的时候头都没有回一下。家里便只剩下老伯和他儿子，老伯虽然不喜欢这个败家的儿子，但也见不得儿子受到伤害，每当儿子被追债的人逼的不行的时候，老伯就到处去找认识的人去借钱还债，最后再去慢慢还钱。长此以往，借钱变得越来越困难了，附近的邻居纷纷劝老伯不要去帮那个没出息的败家儿子了，老伯总是礼貌的对人笑笑，然后摇摇头。也有比较年轻的人看不惯老伯家这个败家儿子这样拖累老伯，也威逼教训过他，叫他不准再向老伯要钱。老伯家的那个儿子无论被教训得有多惨，总是朝着地上啐上一口唾沫，然后说道：“他是我爹，是他自己愿意，你管得着吗？”对于这样的无赖，谁也没有什么办法。
老伯最近感冒了，可能是受了风寒，他时常在工作时咳嗽，有时咳嗽时吸进一口冷风，便咳得更厉害了。人老了，身体自然是不如从前，加上冬日的寒冷，我明显的感受到老伯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可他从不上医院，不知道他是因为觉得贵不愿意去，还是觉得不用去，亦或是他想存钱帮他那个败家儿子还债。这些我都无从知晓。
记得那天风很大，很冷，老伯的身边围着一群人，一个穿着十分时尚的女子神色激动在不停地向老伯说着些什么。我从一群围观的人的口中得知，老伯扫地时不小心把脏水洒在了那个女子的身上，那个女子正在向老伯索要赔偿。我看着老伯十分窘迫的立在场中，平时冻得发紫的脸，现如今，红得像一个石榴。老伯沉默了半响，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道:“我……我现在实在没钱赔你，我帮你打扫房屋来还你钱，好吗？”“哈哈……”那女子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弯了腰，然后尖酸的说道:“我需要你一个老头子打扫？你万一在我家里出点事情，我还要倒赔你哟，拿点钱吧，快点，快点!”老伯再次沉默，良久都说不出话，那个女子看了看老伯这个样子，撇了撇嘴，说道:“唉，算了算了，我遇见你这种人算我倒霉了,那点钱就当我行善积德了。”“谢谢，谢谢……咳咳咳……”老伯作揖感激道。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原因，老伯不是天天来工作了，有时要好几天才能看见他。
随着喜庆的的春节后，春姑娘也悄然而至，不知怎的，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老伯，不知道这个春节过得怎么样，是否能开心一点。
春节过去很久，我再也没有看见老伯，直到有天早晨我醒来，听到的扫地声音不再是沉重而富有韵律，而是短促而有力，我连忙跑出去看，扫地的人已不是老伯，而是一个较为年轻的人。我突然很想知道老伯的下落，我四处打听，一个朋友告诉我，我才知道，老伯已经死了！他儿子因为还不了债被人打断了腿，老伯拿出全部积蓄，并为他儿子求情，却被打了一顿，加上本来就身染重病，就躺在床上再也没有下来过，就死在春节的前一天。老伯终究还是没有挺过这个“冬天”，我却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感觉有点荒唐。想说些什么，发现我竟说不出来什么。
我抬头望着高悬天空中的春日暖阳，心却像被放进地窖一样，冰冷而孤独。伤感和悲悯被无限的放大，布满整个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老伯故去多年，我脑海中老伯扫地那沙沙的声音现在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感觉就像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是我记忆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时至今天，我依然怀念。
（作者系四川大学锦江学院2016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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