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泪□黄博立

枯黄的落叶铺满林间，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气味，细碎的白色桐花缀满蜿蜒的山路，一行人走走停停，时不时抬头望向前方。我们要去看望半山腰上的爷爷，今年是他离开我们的第二个年头了。

弟弟提着祭品走在我的前面，一路沉默不语。今年他刚转了士官，终于可以休假回来探亲，一年一次的休假，他选择了清明节归来，因为爷爷走的时候，他没能赶回来。没能好好送爷爷最后一程，是他难以诉说的遗憾。

昨夜，他拉我去买祭祀用品，在香烛店里转了好几圈，我忍不住想劝他：“意思意思就行了，心意到了就好，不用那么铺张浪费。”可是看他一丝不苟地认真挑选的样子，终是没忍心说出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弥补遗憾的方式，扫墓，或许便是让活着的人对逝者的思念有所慰藉的仪式吧。拎着两大包的香烛纸钱走出店门，弟弟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面向青山绿水，三山环抱，爷爷便长眠于这大山怀里。青冢已生荒草，与这春日映衬，更显凄凉。与父辈几个一起动手除草添新土，莫名忆起爷爷生前种种往事，心生悲凉，潸然落泪。心里那不曾说与人听的委屈一起涌来，似乎在爷爷坟前有了倾诉的出口，像个孩子需要长辈的安慰。爷爷病重时，因正值毕业季，一直忙于奔波找工作，没能照看几次。犹记得一次去医院给他喂饭，他一边吃一边耐心听我说起自己的近况与打算，临走时他握着我的手说：“爷爷没事，忙自己的工作要紧，没啥要紧的事情就别常跑来了，爷爷能照看好自己。”点点头，转身离去，我怕自己通红的眼眶让老人家更加不舍。

爷爷走的时候，我的工作虽尚未有着落，但欣慰的是早前已带未婚妻回去看望过他几次。曾想他能等到我成家立业的，可如今两年后，虽工作已渐渐步入正轨，可与未婚妻因种种矛盾终是没能携手走入婚姻殿堂而劳燕分飞。年岁渐长，是委屈也是愧疚，他最期待的孙子，依旧没能在他面前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爷爷，你会怪我吗？

弟弟不知从何处采来一捧白色野花，放在墓碑前。整理好荒草，大家开始点烛烧香，摆放好瓜果祭品，轮流上前敬酒敬香。青烟袅袅中，三鞠躬，默然无语。告别，在生命的长河里，更多的是悄无声息，但还好，我们还有怀念串联起一切，不会忘却。

日渐黄昏，家人陆续下山，因要看护烛火，我和弟弟留在了最后。望向青山更远处，长久的沉默后，多年未见，作为一个哥哥的爱护，想起这几日四川凉山木里的灭火英雄，也是如弟弟这般青春的年纪，多了几句叮咛：“在部队里，要守纪律，别犯浑，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这几日看到有关四川凉山木里的灭火英雄新闻，感到无比的难受，我希望你能成为英雄，但我更想要你是活着的英雄。你尚未成家，父母恩尚未报答呢。”

“我知道，可穿上了这身军装，就得负起军人的责任。牺牲是每个军人都该有的觉悟，真有需要我的那一天，我也会义无反顾。自古忠孝难两全，为国为民牺牲，也算是大孝了。”弟弟看着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真到那么一天，就辛苦你多多关照父母了。”

我无法应答他，在爷爷墓前的一次两兄弟的对话，我们想的是不同的事。只是这一刻对“忠孝”又有了新的体悟，也知道因为要对国家与人民的守护，弟弟对小家将会有更多的缺憾，只能是我来替他弥补了。

清明扫墓，总是让人对生死有更多的思考，也明白了对于我们无法左右的，唯有一直向前，一直走，才能走出一片天朗气清。

香烛燃尽，再次鞠躬。下山的路旁，到处开满了白色的野花，漫向了更远的青山。

“明朝寒食了，又是一年春”，爷爷，我们明年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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