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峁记 李世心

山多沟必多，沟多必有川。延安的川不叫川，而叫铺。譬如，由东向南的一马平川，就有七里铺、十里铺、二十里铺、三十里铺、四十里铺等。铺是古代对驿站的别称。由此可见延安战略地位之重要。

从南桥到火车站，叫七里铺。从火车站往南，南川河两岸山体屋舍翼然，河岸绿树成荫，白日蓝天飘祥云，夜晚鸟宿河边树，叫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柳林。柳林边上有座山，状如猛虎，虎腰颀长，虎头壮硕，仰天长啸；虎头端称虎头峁，虎尾端谓三狼岔。虎头峁没有宝塔山那样的尊贵，也没有凤凰山那样的富丽，更没有清凉山那样的灵秀，它是延安城池周边众多山峁中极其普通的一个，但它就像延安的老百姓一样，经历过大事情，见识过大场面，是延安山峁中的平民百姓，群众代表。

这虎头峁三狼岔一带，原本为城中村、棚户区，现在虎胸至虎尾山麓下被夷为五里平地，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森林一般，建起了延安市大型的商品住宅楼盘——虎头园小区。

虎头园小区有差不多两万居民，大体分四种人。由于沟道比较宽展亮眼，又远离闹市区，相对清净，那些退了休的老干部都愿住在这里。包括那些来自农村儿女在延安上班的老农民。其次是没有当官靠攒钱和刚结婚不久靠银行按揭买下房子的工薪阶层。包括那些刚毕业一边租房打工一边寻出路的大学生。再次是来做生意的外地人。有东北四川的、安徽江浙的、广东福建的，真正的五湖四海。第四种人就是靠房产土地置换的虎头峁原住居民，多是农民，现在做服务业，有当保安的、补轮胎的、洗车的、卖面皮凉粉的、跑出租的、蹬三轮送快递的等等，干啥的都有。

老年人什么都经过，什么都见过，不求人也没人求，心若止水，达观自信，琴棋书画，儿孙满堂，图的是安逸自在，构造的是一道历史的风景。工薪阶层兜里钱少，可心性高，眼前还有希望的影子，是小区里知道最多、最忙碌的人，是现实的写意和投影。外地人中，东北人做石油开发方面的生意，靠技术吃饭；四川人能吃苦受罪，起早贪黑，大包小包，男男女女都在建筑工地打拼，按绩效算工资，晚上还打麻将快活；安徽福建人多开茶叶店，兼卖茶具、玉器、饮水机什么的，苦不重，赚钱容易；广东人多开家具店，红木楠木梨花木，雕刻的、压缩的、合金的，中式的、欧式的、现代的、古典的，珠海东莞的、台湾香港的、缅甸泰国马来西亚的，应有尽有，要啥有啥，挣一百不嫌多，挣一块不嫌少，有生意就来劲，没生意就难受；江浙一带的人一肚子算盘，你需要什么我就卖什么，多经营建筑材料、电器电料、保健品、化妆品，搞设计装修，其中不少人反客为主，在专业市场开了大门面，甚至在闹市区办起了大超市，赚得盆满钵满，风光万丈。操着南腔北调的外地人脑瓜灵醒，能折腾，了解全国各地市场行情，精打细算，会赚钱，天长日久，落地生根，成了半个延安人。他们的下一代也与当地的孩子一起上学、玩耍，说一口延安话；他们的老年人一听陕北民歌就像打了鸡血，跟着小区广场上的老年人扭秧歌。南方的女人桃红水色，像水蜜桃；本地的大姑娘小媳妇就主动与人家拉话话，交朋友，讨教用什么化妆品，如何打扮。本地后生高高大大，粗中有细，孝敬老人；南方姑娘时尚、温柔、能干，小鸟依人。一来二去，就谈起了恋爱，南方人与北方人就成了儿女亲家。本地人为外地人找关系，疏通关节，在生意上、办房产证上、孩子上学上尽力帮忙；南方人招聘本地人的子女在自己店铺打工、站台、跑市场、做生意。这些现象，生机勃勃，其乐融融，酷似和平建设年代的延安时期，改革开放的一道美丽风景。

有人统计过，虎头园小区居民来自全国一十三省、三十二个市、五十六个县区。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来到虎头园，如同多种中药材下锅，你是你，我是我，相生相克，相辅相成，最后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煎出一味阴阳调和、五味杂陈的中药来。

人员的流动实质是文化的流动。八十年前，全国的仁人志士有志青年来到延安，缔造了至今还令人热血沸腾的革命文化。今天，为了商业和财富，又有这么多人从全国各地相向而行，来到延安，必将缔造出一座新的商业帝国，一种虎虎有生气的商业文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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