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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落尽之后的怆然独吟 ◎任海波(四川省艺术研究院专家)

成都晚报 2019-01-10 09:07 大字

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音乐节,大概也是目前历史最悠久的音乐节,就是每年夏季的逍遥音乐节。这个音乐节的高潮就是最后之夜,七十多场世界级的演出之后,这是最后的狂欢。三个多小时的演出结束之处,必演的曲目就是第一号《威风堂堂进行曲》,这已经形成了格式,那万众齐歌的场面极为震撼。虽然此曲曾被批为“帝国主义”的,但现在场内飞扬的远不止是英国的旗帜,已经成为跨越国界的一场欢庆。这也许是只有音乐才能带来的欢乐。

二十世纪的头一年,正是在逍遥音乐节上埃尔加亲自指挥自己这首乐曲在伦敦的首演。这首曲子实在是太燃了,观众被完全点燃,人们站起来热烈喝彩,埃尔加不得不再来一遍,人们愈发热烈。埃尔加回忆:“事实上,观众拒绝让我演奏下面的作品……仅仅为了恢复剧场的秩序,我又第三次演奏了这部作品。”本已经有名的埃尔加这下变得家喻户晓了,国王提议给这首曲子的慢板部分配上词,这就是《希望和光荣的土地》,爱德华七世将此曲作为加冕典礼的音乐,于是又叫《加冕颂》。后来,这首曲子几乎被当做英国的第二国歌。

如此的成功对于任何艺术家都是不折不扣的好运,但临到埃尔加却不尽然。一方面,埃尔加确实由此名利双收,各种荣誉接踵而至,几年以后就被封爵士;但另一方面,却也遭受各种抨击,被贴上诸如“沙文主义”“帝国主义”的标签,是音乐界的吉卜林。在专业领域,甚至很多人拒绝接受他。现在来看,这些评论,甚至包括对吉卜林的评论都有失公允,但那段历史确实将埃尔加置于一种怪异的处境之中。

在音乐方面,英国可以说是一个相当特殊的世界。从十八世纪中期亨德尔离世之后,一百多年几乎没有出现过重要的作曲家。与此同时,英国作为欧洲主要国家的地位却蒸蒸日上,英国人并非没有音乐生活,相反,是音乐的一个主要市场。但是英国人的口味和大陆显然有别,最受欢迎的是门德尔松,不管门德尔松本人还是他的音乐,大约都与英国太合拍了。欧洲大陆的音乐世界风起云涌不断迭代更新的时候,英国的维多利亚时代显得波澜不惊,直到埃尔加的出现。

从个人经历上讲,埃尔加是一个地道的英国音乐家,虽然早年就学习小提琴和钢琴,但一直在本土生活,期间虽曾动念到德国留学,也因为经济原因作罢。他算是一个自学成才的作曲家,也是一个大器晚成的作曲家,待到十九世纪末初露头角时,已是四十出头。与通常的艺术家的形象不同,埃尔加更像一个老派的英国绅士,有人形容他为“爱德华七世时代典型的俱乐部成员”。这个形象在当时的英国社会也许是主流,但在艺术家的世界里反而像个异类,埃尔加的创作也在这两个世界里经历了截然不同的冷暖。

如果仅看埃尔加的音乐,当时和后世的专家们都曾给予高度的评价,认为他是管弦乐的一个开拓者,他喜欢宏大的音响效果,但是强调织体的有机结合。他曾说:“假如一位作曲家为四十架竖琴创作了音乐,就应该有四十架竖琴来演奏。”他之后的另一位英国作曲家沃恩·威廉斯则认为,在瓦格纳的音乐中省掉一些附加的乐器,也不会影响音乐的织体;而在埃尔加的音乐中则不可能。他确实创造出了全新的音乐,更难得的是,这种音乐还通俗易懂,很受民众的欢迎。上一个世纪之交,埃尔加迅速的崛起,使很多人认为他就是最伟大的英国作曲家,但后来又经历了声誉断崖式的跌落,这就是时代气氛的问题了。后来埃尔加的评价虽然重回高峰,但回顾这段过程却有值得深思之处。

众所周知,在埃尔加生活的时代,英国是世界上的头号帝国,但在音乐世界,却如同边疆。问题是在埃尔加的接受方面,这两幅景象奇异地重叠,产生了堪称诡异的情形。一方面,埃尔加在英美都大受欢迎,名利双收。但另一方面,音乐界的评论却在其中发现了所有抨击的理由。通俗易懂被看做服从流俗,被官方认同更被看做只会奉命谱曲的匠气创作。甚至他本人也被看做一个“乡巴佬”,这和另外一个被看做乡下人的大师布鲁克纳还不同,布鲁克纳的那种乡下气质被理解为淳朴,而埃尔加的这个形象则是保守乏味,只是英国这么一个大国需要一个作曲家,他凑巧填了空。至于他的作品,很多则被批为“沙文主义”,其实这是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不妨设想假如瓦格纳是英国人,那这种印象可能远超埃尔加许多量级,但事实上没有,因为瓦格纳创作的时候,俾斯麦还在筹备他的工作。或者设想《芬兰颂》这种音乐是英国人写的,那么帝国主义的狰狞面目恐怕会吓坏世人,但事实上没有,因为西贝柳斯是在为一个尚未独立的小国发声。帝国与边陲这两种不同的景象,在埃尔加身上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折射。

对于外界的批评,埃尔加当然清楚,但他是一个极有个性的人,也是固执己见的人,并不会轻易被外界所左右。从二十世纪初开始,他的新作不断被人评为新的巅峰,这种鼎盛的状态持续了近二十年,之后便戛然而止。1919年,埃尔加写出了他的《大提琴协奏曲》,自此便几乎处于搁笔状态,甚至退出音乐生活。

如果是以《威风堂堂进行曲》认识埃尔加的听众,很难想象同一个作曲家能写出《大提琴协奏曲》这样的作品,毫无疑问,这是埃尔加的天鹅之歌,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大提琴协奏曲之一,也是最令人心碎的一首挽歌。

相对于埃尔加的其他作品,这首乐曲可能是最为个人化的,像是一曲内心独白。乐曲开头就是极为哀婉动人的一段大提琴独奏,将这种乐器的音色发挥到一种极致境界,最后乐章的结尾又回到了这段旋律,形成一个沉思的循环,而循环通常则是表示无尽的延续。那样一种哀伤,按照中国式的理解,可能是只有屈原在汨罗江畔独行的时候才有的。

埃尔加为何会写这样的一首曲子?结合到前后的境况可能会推断出一些端倪。首先,这首曲子写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这样一场战争的浩劫,对于埃尔加显然是一场巨大的冲击,那个写出《安乐乡序曲》的乐观的作曲家目睹了一场文明的崩溃,他是在给世界写一首挽歌。在个人生活方面,他也面临一场大变故,他的太太垂危,翌年即去世。这对埃尔加是极大的打击,至死也没有恢复过来。此后的埃尔加成为一个孤独的退隐者,感到与世界格格不入,甚至宣称对音乐不再感兴趣了。

这首曲子后来的演出也是不乏故事的传奇,其中最为有名的则是天才的大提琴家杜普蕾,电影《她比烟花寂寞》的女主角,在音乐界是一个传奇,而她最有名的演出,就是埃尔加的这首曲子。一个有名的传说,讲的是大提琴家斯塔克在广播上听到杜普蕾拉的这首曲子,感叹说这样拉琴,恐怕寿数不长。后来竟然一语成谶。

一生阅尽繁华,终于一曲悲歌。在中国,流传下来的是《离骚》;音乐中,流传下来的是此曲。

延伸阅读

“英国的贝多芬”:

爱德华·埃尔加

爱德华·埃尔加(1857—1934),英国作曲家、指挥家。埃尔加出生于乐器商家庭,初从父学小提琴,兼擅多种乐器,尤以小提琴见长,并自学作曲。1885年承父业任伍斯特教堂风琴手。他的音乐真实自然,富于创新精神,对英国音乐的发展很有促进。其妻卡罗琳·艾丽丝·罗伯茨对他帮助极大,其成功之作几乎全是在婚后创作的。1904年因所作《加冕颂》(1902年作)受封为爵士。1931年受封为男爵。

埃尔加的作品既有民族特色,又饱蕴后期浪漫主义内在热情,著名作品有:清唱剧《杰龙修斯之梦》《基督天使》《王国》,音乐会序曲《安乐乡》,音诗《法斯塔夫》,《b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交响曲》《第二交响曲》《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合唱曲《黑色骑士》《奥拉夫国王》,管弦乐《谜语变奏曲》等。

埃尔加从英国民歌及传统音乐中汲取营养,创作中充分体现英国民族风格;他结束了英国二百年来依附于德国和意大利音乐的附属地位,是英国音乐复兴的代表作曲家之一。他的艺术毫不偏狭,思维极为宽广,曾受德国浪漫主义的影响,风格庄严而淳朴,英国人民把他看作是英国的贝多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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