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国山坡”上看到了一朵正在开放的绿绒蒿

成都晚报 2018-12-06 02:31 大字

○赵敔

十月的苏格兰秋意渐浓，临海的爱丁堡遇到细雨纷飞的天气时更添一分寒凉。坐落于老城区北的皇家植物园在雨中显得愈发幽静，雨水让满园的植物得到了充分的浸润，那些被秋天染黄的树叶间偶尔有红的、绿的、黄的、棕的颜色，一扫秋天的肃杀，添了几分秋天的别致。这座收集了世界上3万4千多种高等级植物的园林，十八世纪初建时仅有一块网球场那么大，也只是以药用植物为主。园区内有一片被命名为“中国山坡”的区域，种植着来自中国，准确地说，以喜玛拉雅和横断山脉区域为主的植物。

从昆明出发，辗转北京、伦敦，再到苏格兰的爱丁堡，现代化的交通让这段跨越大洋的万里行程耗时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早在十八世纪，一批又一批的植物学家、探险家从英国的不同港口出发，历经数月到达印度，然后从陆路进入喜玛拉雅，最远的深入到横断山脉的原始丛林。海上恶劣的天气、危险的暗礁，陆路上的泥泞和断崖，克服徒步艰辛的同时，各种昆虫蚊蝇的造访也令人猝不及防。疾病、饥饿，对远方亲人的思念也都随行左右。这群被当地人称作“植物猎人”的探索者，将采集到的植物标本、种子运回英国本土——让这片仅有四十几种“原生”树木的土地上拥有了世界上最大的植物园邱园，以及爱丁堡皇家植物园。

那场几乎席卷全球的“寻找植物”的狂潮中，中国是植物猎人们主要的目的地之一，其中，横断山脉又是重中之重。横断山脉特殊的气候条件让这里成为了许多植物的庇护所，比如英国人偏爱的紫色番红花、雪山报春、龙胆、杓兰、紫堇等都有着横断山脉植物的基因。这些在特定的海拔环境下才能生长出的色彩——有的蓝得通透洗练；有的蓝中夹杂着一点红；有的蓝得接近紫色。但在这些蓝色花朵中，最著名、最令“植物猎人”们神魂颠倒的只有绿绒蒿。这种被称为“蓝色精灵”的植物，因为与罂粟花十分相近的外表，曾被植物分类学家林奈命名为“欧洲罂粟”。直到十九世纪初，西欧绿绒蒿的花朵中央柱头与罂粟不同，绿绒蒿才被列为独立的属，与罂粟归为同一科。绿绒蒿属的48种中，除西欧绿绒蒿外，都分布于青藏高原及周边地区，而中国就有38种。

著有《中国——世界园林之母》的植物学家威尔逊，大概是最早发现绿绒蒿的植物学家。1905年，当他满载着在中国采集到的510种树种、2400种植物标本返回英国本土时，他所服务的公司用5块纯金和41颗钻石特制了一枚“黄色喜玛拉雅罂粟花”以表彰他的成就，这枚胸针就是以全缘绿绒蒿为原型设计的。当威尔逊在四川巴朗山看到这片黄色花海时，在日记中写道：“在海拔11500英尺以上，华丽的全缘叶绿绒蒿，开着巨大的、球形的、内向弯曲的黄花，在山坡上盛开，绵延几英里。千万朵绝无伦比的绿绒蒿，2-2.5英尺高的、耸立在其他草本之上，呈现一片景观宏大的场面。我相信再也找不到一个如此夸张豪华的地方。”这位来自率先进行工业革命的国家的年轻人，极尽赞美之词用来描述他所看到的景象，他甚至将这种植物称作他的“植物情人”。七月，海拔三千到五千米的高寒之地，轻盈、曼妙、薄如蝉翼、浓艳绚烂的绿绒蒿开花了，这是它一生中拼尽全力的唯一一次盛放，所以它的美更有一种决绝。多为一年生草本的绿绒蒿，除了令西方植物学家倾心的蓝色外，还有黄色、红色、紫色，每一种都有着迷人的色彩和形态。

继威尔逊之后，乔治·福雷斯特、金敦·沃德等人也深入横断山脉，亲眼目睹了盛放的绿绒蒿后都为之倾倒。金敦·沃德还著有专著，他在《绿绒蒿的故乡》中写道：“在藏传佛教中，度母是观世音菩萨化身的救苦救难本尊，她手中被藏族人叫做乌巴拉花的仙草就是绿绒蒿。”藏药著作有关绿绒蒿的记载，认为它具有清热解毒、利尿、消炎、止痛的功能，被用于治疗肝脏和肺部的疾病。绿绒蒿开败之后，收集入药的部位因种类而异，有的只限花朵部分，有的全株可入药。每年九月是采集绿绒蒿入药的最佳时节。

十月的爱丁堡那个有着绵密细雨的清晨，我在“中国山坡”上看到了一朵正在开放的绿绒蒿，近旁的标识牌上写着“Old Rose”，这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绿绒蒿，那红色花朵在一片凋零中显得尤其美艳，不远处还有几朵紫色的龙胆，它们都来自中国，来自横断山脉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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