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阳光多像兔子呀
编者按
9月20-21日,第八次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在北京举行,四川省8位优秀青年作家应邀参会。本期原上草,我们继续推出参会作家鲁娟、雍措、刘勇、袁野的作品。敬请垂注。
□雍措
你坐在我的对面,面带微笑,一直给我讲很久远的事情。
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你是一个坐在这里不想离开的人。于是,我也安心陪着你,安心听你讲久远的故事。
你说,你以前来过这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连你自己也说不清那时到底是什么季节。
那年你来的时候,村口有棵很高很大的白皮子树。树没有叶子,直冲冲长在那里,仿佛整个村庄的天都是由它撑着。你用手摸那棵树的皮,外翻的老树皮一层层地裹着里面白花花的树干,树皮割得你的手心痛。你说,那棵树看上去像死了,其实树心活得可自在了。那棵树活着就是用死来骗人的。
你真想顺着树往上爬,树顶一定深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后来你在树下一圈又一圈地围着树转,在转的过程中,你的想法慢慢变化,最后你打消了自己想爬上树的想法。你说,经过那么多村庄,走了那么多路,很多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何况别人的秘密永远是别人的秘密。你永远是一个路过别人秘密的人。你走的时候,没忘记对那棵树说:你就继续骗人吧,你将快乐地欺骗你的一生。
你说你来这个村庄,有个年轻人走过来问你需不需要到家里喝一盅浓茶再走。你很少遇见这么热情的人招呼你到家里喝茶。很多时候,自己像一头口渴的牛,遇见水坑和河流就把头埋进去,喝足了才上路。你告诉那个年轻人,说自己肚里正哐当哐当地响,像在唱一首歌。年轻人走了,你看出他的失望,自己其实也很失望自己。
你说,那时的村庄只有十来户人家。寥寥的几个人在村庄里走来走去,他们似乎什么也没有干,似乎又忙着在干什么。中午的时候,你又看见那个年轻人,他看了你一眼,不给你说话。他一不说话,整个寥寥走在村庄里的人,都不给你说话了。那时的村庄真是安静呀。你说。
一节一节的田地里种着一种特别好看的花。那个时节,花有的正在含苞待放,有的已经开得再不能开下去了,再开下去,另外一场人生正眼巴巴地等着它们。那场人生呀,又是一场经历重复的过程。太漫长了,它们愿意在这场人生中多呆上一些时日。你走近花儿,闻花的味道,你说那种叫不出名字的花只是好看,其余什么都没有了。“那是多么奇妙的一种错误呀。”你说。
一只鸟飞到你的肩上,叫个不停。你看那只鸟的眼睛,它的眼睛里装着全是你走过的地方。它是一只熟悉你的鸟。难怪对你如此亲近。你和它聊起来,它也和你聊起来,你们都在不停地聊着远方。聊够了,它发出一声美丽的叫声,纵身飞走。你望着它飞向远方的身影,突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或者根本就没有说过什么。有一天,它还会来找你说些什么,你安慰自己。
你坐在一块圆石堡上休息。走了那么长的路,实在有些累。你的累是从远处带来的。一群蚂蚁看见你,排着队向你赶来。那时的它们,赶得可真急。有几只摔倒在路上,四脚朝天,那可爱的样子让你笑出了声。领头的蚂蚁站在你破旧的鞋背上,它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头上的触角上下摆动着。其它的蚂蚁一动不动,看着你。你已经认不出那几只路上摔倒的蚂蚁,它们长得一模一样。如果能认出它们,真想抚摸一下它们的疼痛呀。你说。
再走一段路,有个老磨坊。磨坊会说话,咯吱咯吱地响。走进磨坊,里面有个老人。他把一片片巴掌形状的枯叶往磨口里倒。叶子出来时,没什么变化,他又把这些没什么变化的叶子往磨口里倒。叶子还是没什么变化。老人加了几片鲜活的绿叶进磨口,没什么变化的叶子全变成粉嫩粉嫩的红叶出来了。老人把粉嫩粉嫩的叶子捧在手心,见你站在门口,对你说:这才是我想磨出的叶子颜色。这是除了那个年轻人村庄里最后一个给你说话的人。
你说,阳光在村庄里不是从天上洒下来的,是一粒粒落下来的。你能听见阳光落地的声音。你说,它们总是像商量好了一样,一会儿在这棵树上撒撒欢,一会儿在那家的青瓦房上蹦一蹦,还有一会儿在山顶,还有一会儿在人们的脸上……阳光真像兔子呀,你说。
房子是泥巴做的,你说。每座房子都敞着。门敞着、窗户敞着,墙也敞着。小孩躲在裂开的墙缝里偷偷看你。眼珠黑亮黑亮的,让你想到夜里的星星。他们对着你笑,不给你说一句想说的话。你逗他们玩儿,他们笑你。他们的笑只是在笑,没有声音,他们不想让你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把所有的笑声和想说的话都埋在心里,他们在心里给你对话。你说你听见了他们和你的对话,他们让你往南走,南方的南会遇见和这里相同的房子和相同的他们。这些小孩呀,原来都知道南方了。你说。
一根圆木横跨在小河上。河是干枯的。你说那是一条来自时间里的河,曾经是,现在也是。你看见了一条河的生长,那是一条让人吃惊的河。你走在圆木上,走得小心谨慎,生怕掉进河里淹死了自己。你说河下面有好多小鱼,还有一些贝壳。那些罕见的贝壳,它们在水里闪闪发光。河水真调皮,它们跃起来打湿了你的鞋和裤脚。你说,你是多么喜欢水花跃起的欢快呀,像奔着死去。
你停了下来,突然问我:这是哪里?
“凹村。”我回答。你沉默了。好一阵的沉默盖住你。“我真是老糊涂了。”你起身就走。你的身体弯曲得就快贴着地。我在你的身后心疼着你。
“时间真是太久了。”你默默地说。“到家里喝一盅浓茶再走吧?”我对着你喊。
你愣了愣。“好,今天喝一盅再走。”你竟然转身回来。
我从柜子里取出当年那只黑漆漆的茶壶,准备倒一碗浓浓的大茶让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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