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机变奏曲
□蔡应律
刚换了台洗衣机，某著名品牌机。说起来，这算是一种磨皮擦痒的瞎折腾。
家中原本有台洗衣机，滚筒式，大品牌。大女儿和大女婿前番回来，见我们用着的洗衣机底上有点渗水，一问，已经用十余年了，立即主张换台新的。且由此及彼，看看电冰箱、微波炉，都已经老旧，逼近或者超出了使用期限，索性整体下课，全都更换，并且，一步到位，全选最好的，一概高大上。想到购物，有两句箴言。一句是：买东西，一定要买你当时所能买得起的最好的。另一句是：适合你的才是最好的。看来，孩子们记住了第一句而忘记了第二句。我当然知道，这是出于他们的孝心，因为不在身边，平常难尽孝道，如今逮着机会，便要好好孝敬一番。
但其实，某些家电，功能太多、太全，并不一定适用，光是使用说明书，罗哩罗嗦一大堆，先就不耐烦读，很多功能，用不上或不知道怎么用，便成了多余的累赘，徒增麻烦。最典型的是微波炉，一个两个按键足矣，那种带光波的，一下子搞出28个按键，密麻麻一大片，你让人按哪个好？还有这滚筒式洗衣机，时尚，摔打式热水洗涤，省水，省洗涤剂，不伤衣物还洗得特别干净，好处全都占完了，就一样不爽：使用时你得躬下腰杆。而老年人的腰杆颇为特殊，不是已经躬得很深不想躬得更深，就是僵硬如柴，拒绝向谁躬腰。无限怀念此前一直使用惯了的直立式波轮洗衣机，平时有脏衣服脏袜子什么的，揭起机盖，随手丢进去，眼不见，心不烦。积够一缸半缸才洗。洗好，不用躬腰，挺胸凸肚，一件件拎出来晾就是。损伤衣物？现在的衣物多年穿不烂一件，才不在乎哩。
好了，说半天，该上正题了。
两个女儿将就我们，选了台最新款式的波轮机回来。大容量，水魔方，不缠绕，拆去包装，发觉排水管的连接口须从右侧改向左侧。售后服务的小青年掀起机底来看，说这种款式的排水口不可以更改。我说不至于吧？它左侧既然预留有一个同样的圆孔，就应当是可以更改的。小青年伸手拔下机底的一根管道接口给我看，说是真不能改。那就将就罢。现在要将排水管加长一截，穿过墙洞接到卫生间里去。洗衣机排水管是一根近1米长两端皆有硬质接头的塑料波纹管，通常，将一端套牢在洗衣机出水口上后，以机配铁丝状金属圈夹紧，即可。若需加长，亦连接在尾端硬质接头上。小青年的做法是，将这接头毅然割下扔了，去接加长塑料波纹管。那怎么接得上？从他割掉排水管硬质接头起就提出质疑，问：真有你这么干的吗？他说真就是这么干的。再质疑，就作些似是而非的解释。之后，他接上电，启动机器通上水，水声哗哗，转动如仪。证明工作正常。再之后，排水，一部分水顺管子去了卫生间，还有一部分则半路脱逃，从接头处汩汩而出。他看着，觉得这是个问题，乃要我找一截同样口径的硬管来，做两根波纹管中间的过渡性接头，找不出来，就要我去五金公司买。附近没有五金公司，买得进城。我说小伙子，你骑电瓶车跑一趟，花多少钱我给你。他说这不行，他们跟用户不发生金钱往来，发现了会被炒鱿鱼。我说这不叫金钱往来，是帮用户解决难题，该表扬哩。然而他坚持说不行，表示我若不买回硬管来，这难题便没法解决。说时已在收拾工具，称工作忙得很。他拿出单子来一阵填写，要我签字，并保证待我买来那截该死的硬管，一个电话，他就会赶来处理。
老伴连说两声谢谢后，送他出门。
我在想这件事情。美观不美观不说，凭直觉觉得事情不该这么复杂。但现在摊子摆在那儿，我直奔下楼，得去买那节管子。
人在公交站台等车，心里仍觉得这事蹊跷。这洗衣机，历经发展，不断换代升级，如今电脑控制全自动，已经很先进了，咋这很多家庭都可能需要的排水管换个方向和加长，就刀耕火种，没人考虑改进呢？
我发觉自己心有不甘，也实在是不想进这趟城。乃回过身来，往住家一带的修车行和超市一路问去。
孜孜以求又费尽周折，没能买到那该死的管子。
心里沮丧，回家的路显得有点漫长。临近家门的时刻，脑子里倏忽电光一闪，觉得，那小子将排水管硬质接头割来扔了，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加长波纹管直接套上去就成！套不上去，可以用开水烫一下。
奔回家中，那个扔掉的接头还在。从垃圾桶里捡回来，开水都用不上，捎一用劲，就跟加长波纹管天衣无缝套紧了。
接通那小子的手机，我说，我也不用买什么管子了，你把那洗衣机的原装排水管带一根过来，不用你动手，我安装给你看。他呢，大约知道自己错了，声音很小，连连称是。不久就骑电瓶车来了。
什么也不说，他埋头就去安装。
一根乳白色柔软的加长波纹管，深情款款地，绕过机身，穿越墙洞，逶迤进入卫生间，直达浴缸前那个预设的地漏，不长不短，刚好合适。
直起身来，他朝我腼腆一笑，说了句上了点年纪的人才适合说的话：活到老，学到老。我问：你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呢？他只搔搔头皮，没有回答。
摆放好洗衣机位置，他接好进水管，插上电源，拧开水龙头，按键，洗衣机开始正常工作。然后终止，放水，关闭电源和水龙头，做完这些，他说，标准洗涤一次，差不多需要一个小时，你们最好就用“标准”吧。
我问没有快速洗涤档吗？
他说没有。
没有快洗档？去书房取来眼镜一看，分明有，就在操作面板上赫然标示着。
至此我基本可以判断，他所说的此款洗衣机的排水口不能改变方向，是一个靠不住的说法。
过一天，收到一条手机短信，是厂家征求用户意见的，大抵列着很满意、一般、不满意几个选项。我对着它看一阵，犹豫了一会儿，不作回复，将它删除了。我知道我的做法存在问题，这会助长不学无术的混混，也不利于厂商改进工作；并且，说白了，世间的那些混混，就是我们这般的逆来顺受给惯坏的。然而，回复“满意”，或者“一般”，显然都不符合事实；就算回复中性的“一般”，能起什么作用？回复“不满意”呢？眼下小青年要找个端饭碗的地方，也实在是难。
（蔡应律，发表作品逾300万字。小说《回声》、报告文学《命脉》分获第二届、第三届“四川省文学奖”。作品集有《应律选集》《应律联赋集萃》《台湾纪行》《小城绰约》等。）
新闻推荐
本报讯日前从四川省经信委传出信息，由四川长虹提交的《四川电子信息产业聚集区工业互联网平台试验测试》项目列入国家工业...
四川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四川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