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鸣的水彩人生 ◎文 林

曾鸣：四川自贡人。1984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工艺美术系陶瓷专业。原自贡画院院长。

掐指算来，我和曾鸣已有三十五年未见了！三十五年加上童年时光和中小学十年义务教育，就是不折不扣的半世人生。曾鸣显然也注意到了时间的距离，他握着我的手说：三十几年了，你娃跑哪里去了？

很亲切！就像无意中搞了一个恶作剧，引得朋友钻进不受伤害的圈套。我有些惊喜，又有些惭愧，看来与故乡确实分开得太久了！

这间画室位于我熟悉的釜溪河畔，据说曾鸣在这里工作到退休，成就了他别具一格的生活。画室不算大，总的感觉是简朴实用，没有多余的装饰，尺寸各异的画框里，多是近年画室主人在各地写生画的风景。说实话，我没想到曾鸣会和水彩达成默契，相互玩味，惺惺相惜。更没想到在这些润泽透明的风景画里，可以读到曾鸣年过半百的幸福人生。

很多年前，我在北京一哥们儿家里聊天，曾说到英国的水彩画，以及康斯泰勃尔和透纳的蓝灰色大海情结，并一同想象十八十九世纪，欧洲画家站在海天之间寻找云层中一抹阳光的喜悦。如今，这喜悦竟真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且那么的充盈实在。曾鸣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摁亮房间所有的日光灯对我说：画水彩画很轻松，一点都不累。那时，屋子里许多的光影被激活，世界像是在墙上凿出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窗户。森林、大海、城市、田野，一棵树、一袭波涛、一条街道、一片野花……全都在我的眼前招摇起来，传递给我无比的亲切、温暖和闲适。

在我看来，曾鸣的水彩画是与其心性相通的。早在四川美院陶瓷班求学时，陶艺特有的精致和方圆之气，很可能启发曾鸣建立了一套适合自我的认知方法。在借助陶瓷秘境了解事物的岁月里，哲学中以小见大、以不变求万变的理念，似乎给正在实践的曾鸣铺设了一条直达目的地的道路，使他往后的行程显得谨慎而有序。这很像是一种约定，即生活交给曾鸣几个点，他就衍生成线和面，从而营造出一个丰富的世界，还生活落英纷呈般的美好。因此，曾鸣的作品常常有着局部感染效应，通过画面某个细微部分，让观者触碰到色彩，再透过色彩的光与影，感受大千世界的阴晴冷暖。这个审美过程较之传统习惯是反向的，完全打破了从整体到局部，由主观决定客观的老套路。将审美情绪从一开始就送达高潮，放纵地享受，于激越之后才回到理性，逐步捋清一路走来的思路。这是一件不易做到的活儿，其效果很像武侠小说里描述的高手点穴。

美国新写实主义画家安德鲁·怀斯说，有些事物之所以美好，是因为事物本身具有美好的质地。曾鸣的水彩画无疑有着这样的质地，在那些讲究焦点透视、虚实关系、色彩对比，并融入中国画多种技法的作品里，任何一个靠近者，都能轻而易举地感悟到生活的宁静，画家内心的平和。那些写意的远山，葱郁的草木，重点突出的河岸，几乎所有能够展露的美好都被曾鸣毫不做作地滞留在了纸面，有时甚至就聚集在一棵逆光的小树枝丫上，翘望着雨后的天空和寓意深长的岩石。这样的表现十分符合当代审美情趣，这样的诗意除了源于自然，与风景相辅相成外，还沾满了人伦的光辉，令穿行于都市生活的人，情不自禁心生出浓烈的向往，为画纸上闪耀的幸福所感动。这是曾鸣水彩画的意义，也是他人生态度的展示。

后来，我们将话题转到了水彩画的小众现象上。对此，曾鸣倒是很客观地认为，这是由水彩画画材特性和画幅大小的局限所致。水彩画为纸本作画，不适合户外放置，而且作画时还需把握水分，许多对象都要在短时间内快速完成，所以画幅也不可能像油画那样取大尺度。而当代绘画却常常选择大画幅获得视觉冲击力，以达到震撼的效果。如此一来，水彩画的题材相对于油画题材，便狭窄了许多，实用性和驾驭空间的优势也明显不如后者。不过，曾鸣也从另一个角度道出了水彩画的魅力，那就是作画的便捷与趣味。的确，作为一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老画种，水彩画这些年正受到越来越多艺术爱好者的青睐。尤其是在确立了水彩画地位的欧洲，无数画家已重新开始认识它的艺术价值，并尝试赋予其更多的表现形式。

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曾鸣还说起了他的俄罗斯之行，以及钟情的白桦林、涅瓦河。这不禁让我想起十年前在上海宝庆路3号采访徐元章老先生时，这位善于用水彩画记录沪上老房子的画家跟我说的一句话：一个人喜欢上水彩画，很可能是碰到了一生中最好的运气。我不知这话是否对所有人有效，但我从曾鸣那里的确体会到了。晚餐的时候，一向不喝酒的曾鸣拿来一瓶产自法国波尔多的红葡萄酒说：生活就应该像这瓶红酒，有点酸也有点甜。他还谈到了喝茶和游泳，说最近刚添了孙子，日常生活除了画画就是教学生画画，反正离不开水和彩。曾鸣还让我看他刚订购的越野房车照片，说这辆车纯属是为水彩画买的。那时，盛夏的阳光正好打铁门外斜射进来，从我坐的地方看过去，窗外的院子极像一幅疏影迷离的水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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