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候鸟现象看人性善恶
迟子建的小说《候鸟的勇敢》日前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与她的另一部小说《群山之巅》有许多相似之处，就是“以小见大”，即从小处入手，来展示芸芸众生、大千世界的风云激荡，表现作者关注现实的主题。
小说以金瓮河候鸟保护站为背景，展开故事情节。 金瓮河候鸟保护站的张黑脸在一次扑灭山火的战斗中与队友失散，遭遇猛虎，幸得白鹳相护，躲过一劫。从这以后，他变得呆傻。这让身为管护站站长的周铁牙暗暗窃喜，正好利用张黑脸的傻，暗中从事捕捉野鸭讨好领导、贩卖牟利的勾当。打着保护旗号， 耗费大量国家资金建立的保护站， 却成为少数当权者享受野味的窗口。候鸟研究者石秉德、曹浪先后来到保护站， 前者在得到国家资助的课题资金后匆匆返回城市， 后者则对此愤愤不平而放弃受伤的鸟儿独自离开。 与保护站相隔不远有座娘娘庙，3位尼姑与世人的接触中渐渐露出还俗的想法。当然，小说还把视角延伸到那个叫做瓦城的地方，让人看到这座“候鸟”城市的官场生态、贫富差距、市井风味。
小说结尾处，一度变傻的张黑脸在白鹳、爱情的感召下，灵性般苏醒过来，开始与尼姑德秀相爱。他们共同救护了一只受伤的白鹳，让它与其伴侣在暴风雪来临之前飞向南方。可惜的是，这两只白鹳最后未能逃脱命运，而埋葬它们的张黑脸与德秀，在获得混沌幸福的时刻，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小说到这戛然而止，那么，所谓“候鸟的勇敢”，到底是指那两只没有逃脱暴风雪的东方白鹳的大无畏精神， 还是指张黑脸和德秀不畏闲言杂语、 大胆追求爱情的行为呢？这，留给读者无尽遐想。
《候鸟的勇敢》线索复杂、人物众多，共同演绎了小窗口的万千风云。 这部小说篇幅并不长，只有八九万字，却有3条线索来推动故事情节的徐徐展开： 一条是张黑脸与娘娘庙里德秀的情感故事； 一条是周铁牙与老葛、邱德明、罗枚、蒋进发的故事；第三条是张阔、石秉德、曹浪等人物的故事。三条线索串联了众多人物， 有名有姓的就有二十多人，他们既有保护站的工作人员、娘娘庙的尼姑、瓦城的普通百姓，也有瓦城的在任官员、退休官员、暴富商人，还有大学鸟类研究专家，等等。借助对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刻画，读者读出了一个复杂纷繁、躁动喧嚣的真实社会况味， 从而深化了小说主题。
不过，深入阅读《候鸟的勇敢》，你还会发现，小说的主题不是单一的，交织着作者的复杂心态， 串联着作者的纵横意蕴。首先，作者通过周铁牙这个人物，提醒人们要警惕保护外衣下掩藏的罪恶；通过罗枚、郭顺等人物，来折射瓦城官场的带病提拔、裙带关系等弊端；通过石秉德和曹浪，来传递大学研究中存在的问题……其次， 作者还想借助“候鸟”这个意象，来表达对日益加剧的贫富差距、 阶层固化的担忧。 作者写道：“也不知从何时起， 拥有漫长冬季的瓦城，阶层的划分悄然发生了改变，除了官人与百姓、富人与穷人这些司空见惯的划分，又多了一重———候鸟人与留守人的划分……他们买得起房，付得起房租，并能在这样的城市里消费得起， 其金钱来源多不是正路的……他们深秋从瓦城带走各类土特产，去南方一住就是半年，直到瓦城春暖花开，南方也热了起来，他们才带着新鲜的热带水果返回。”在作者看来，“候鸟”现象既表明了人们生活观念的变化， 也由此滋生了官场腐败、官商勾结等种种不正之风。作者的忧国忧民之心， 在这种意蕴中表达得淋漓尽致，其多重主题，也就自然而然地传达出来了。
《候鸟的勇敢》 也是一部抒情意味浓烈、可读性很强的作品。小说一开头，就是一段精妙的北国春景速写：“早来的春风最想征服的，不是北方大地还未绿的树，而是冰河。 那一条条被冰雪封了一冬的河流的嘴，是它最想亲吻的。但要让它们吐出爱的心语，谈何容易。然而春风是勇敢的，专情的，它用温热的唇，深情而热烈地吻下去，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心无旁骛，昼夜不息。七八天后，极北的金瓮河，终于被这烈焰红唇点燃， 孤傲的冰美人脱下冰雪的衣冠，敞开心扉，接纳了这久违的吻。”
作者还对各种候鸟进行了惟妙惟肖的描写，如东方白鹳：“它们站在金瓮河上，白身黑翅，上翘的黑嘴巴，纤细的腿和脚是红色的，亭亭玉立，就像穿红舞鞋的公主，清新脱俗。” 她写野鸭：“新飞来的一只雌鸭，大概与先前的一只雄鸭已私订终身， 它的翅膀一触着水面，游在最前头的雄鸭，猛地掉转头来，激动地飞向它。它们展开羽翅，互打招呼，缠脖绕颈，耳鬓厮磨，似在诉说无尽的相思，看得张黑脸耳热心跳的，手臂也跟着一扇一扇的，似在起舞。”生动活泼的文字，带给读者赏心悦目的感受，从而手不释卷地享受小说里散发的精彩。
作者简介
迟子建， 女，1964年出生于漠河，黑龙江省作协主席。1983年开始写作，已发表以小说为主的文学作品六百余万字， 出版有八十余部单行本。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伪满洲国》《额尔古纳河右岸》《白雪乌鸦》《群山之巅》，小说集《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向着白夜旅行》《逝川》《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散文随笔集《伤怀之美》《我的世界下雪了》等。曾获得第一、第二、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第七届茅盾文学奖。
名家点评
应红（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 迟子建的文字有她独特的魅力，非常有力度。《候鸟的勇敢》容量非常丰厚，篇幅却不长，在这样的容量里她依然写了东北黑土地的现实人生图景，展现了一个非常高的叙事水准，这是她的功力体现。
阿来（著名作家、四川省作协主席）：我喜欢迟子建的小说，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的小说里面有自然，中国不少小说里只有人跟人的关系，看不到自然界，就好像我们只仅仅生活在复杂的人与人关系中，而且在不少小说中，人跟人的关系到头来形成比较暗黑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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