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漆树
□ 贾登荣(四川)
这是一块不规则形状的水田,人们习惯的称它叫黄家大田。
水田一侧是很长的高坎。高坎上有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里掩映着一套四合院,住着好几户人家;水田的另一侧是很短的田坎,田坎下是一道漫坡,漫坡下有一条汩汩流淌的小溪。不大的漫坡上,生长着一株漆树。
鸟儿不知是何年何月,从远方衔来了一颗种子,让这里长出了这株漆树。
这是一株孤独的树。之所以孤独,就在于人们极不愿意去接近它,亲近它。它只有任性的在这块地方无拘无束的疯长,让身体内漆的能量不断膨胀、不断累积。
不愿意接近与亲近这株漆树,就在于附近的不少男人,都见识过这株树的“厉害”。漆树下的小溪,是天然的洗浴场。夏天,劳作后的男人们喜欢脱掉沾有泥巴的衣服,匆匆在小溪洗涤一下,然后把衣服搭在漆树的树丫上,再赤身裸体跳进小溪,慢慢享受水中的温暖与惬意。洗完澡后,人们又从漆树上取回晾干的衣服。然而,回家不久,突然全身开始发痒。痒,好像得了传染病,逐渐扩展,害得人不停的抓,身上抓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痕;痒还没有消停,脸又肿了起来,并迅速蔓延到手、腿以至全身。人,变得臃肿了、笨重了。痒与痛,折磨得人坐不能坐,睡不能睡,拼命的大声叫喊,企图释放心中的疼痛与憋闷。痒与痛一直要持续一个星期,才渐渐消散。人,也变得病恹恹的,虚弱了许多。开始,人们以为只是个别现象,并没有留神在意。不过,当一个又一个接近漆树的人发生相同的情况以后,人们才知道,漆树,会让人身体过敏。从此,大家对这株漆树敬而远之了。每一次从田坎上走过,都得小心翼翼,生怕靠近了漆树。没有人接近,没有人亲近,漆树自己倒是没有感觉到孤独。人们不靠近它,它周围的野草,也没有人去砍去拔,因此,野草渐渐包围了这株漆树,漆树若隐若现的耸立在这漫坡上。
隐蔽的漆树,又给不知它存在的人,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伤害。这块水田,以前是一个黄姓人家的。有一年,水稻收割时,黄家雇工收割水稻,结果来了两个外村人。中午时分,打完谷子的一个人,跳到小溪洗过澡后,看到太阳太大,突发奇想,爬上漆树,折下一些树枝,编织成遮阳帽戴在头上,再慢悠悠的走回家。回去不久,这人就全身发痒,浑身发肿,不知是这人身体素质太差,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这人最后不治身亡,一命呜呼。农村有句俗话,要得官司赢,就得死个人。这家人于是把尸体抬上门来,最终黄家出了一笔钱,才把这事摆平。伤了元气的黄家,把这田连同山林、房子,一并变卖给一个姓周的人家。
周家买过这块田,知道了黄家卖田卖房的原委后,后悔了,想找黄家毁约,无奈黄家人早已经离开了,周家只得自认倒霉。张家为了不让大家对这株漆树望而生畏,影响耕种收割,想出了一个办法,用火,烧死这株漆树!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大火,先是烧毁了漆树周围的野草,然后又迅速引燃了漆树。大火燃烧以后,漆树巨大的树冠不在了,剩下黑乎乎烧焦的树干。人们松了一口气,以为漆树从此会消失在这漫坡上。不想,奇迹出现了。第二年春天,先是漫坡上渐渐长出了野草;接着,烧焦的树干上又冒出了片片新芽。叶片悄然蔓延,逐渐又恢复了往昔的葱郁与生机。望着这株再度青春勃发的漆树,周家人傻眼了。放弃了耕种的愿望,任凭这块田荒芜。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这块荒芜多年的黄家大田,划到了集镇上盐店街生产队的名下。
盐店街生产队有近四十户人家,一百多口人,乡上协助生产队四处匀来的田地加起来不到一百亩,保吃饭都有问题。所以,尽管知道黄家大田没有人愿意种,他们还是接过了手。黄家田离集镇约摸有四五里路程,到这里耕种,要走好几十分钟。每当犁田、插秧、薅秧、收割时节,生产队长总要对前往那儿干活的社员一遍又一遍的叮嘱,不要靠近这株漆树,免得发生被“漆”的事件。在队长千叮咛万嘱咐下,人们都小心翼翼,尽量绕开它。一连好几年,这株漆树与到这田里劳作的人都相安无事。孤独的漆树,似乎长得更高了,树冠,几乎要接近小溪边缘。
平静的背后,往往孕育着危机。农历五月,是薅秧时节。那天,结束黄家大田的薅秧后,社员们都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转移到周家沟,到另外的稻田薅秧。而一个叫张文杰的汉子,却没有跟着大家走,他跑到小溪里去,洗了洗腿上沾的泥巴。这时,垂挂在溪头上的漆树树枝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忘记了这树的厉害,无意识的折断几根树枝拿在手上,唱着小调,追赶大部队去了。回到家没多久,张文杰身上出现了中毒现象,浑身发肿。
张文杰的女人看到自己男人中了漆毒无法参加劳动,顿时像发了疯一样,扛着锄头,跑到黄家大田的漫坡,来找漆树算账。她抡起锄头,拼命的叫喊,老子今天要砍掉你,不让你以后再祸害人!
天哪!人们看到她如此举动,产生更大的担忧。不过,又不敢跑拢去劝阻。只能隔着小溪喊,张家堂客,小心哟!快别这样了……不管大家怎样喊,这女人也是我行我素。不一会,高大的漆树被拦腰砍断;接着,她又开始刨漆树的残留根,并且叫道,老子今天要斩草除根,不得让你再长出来!大半天时间过去了,她终于将漆树的树疙兜挖了出来,和树干一起,扔到悬崖下了。从此,这株孤独的漆树,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奇怪的是,当一个生产队的人都为这女人捏了一把汗时,五天、十天、半个月,直到一个月以后,在其他人身上发生的悲剧,都没有在这女人身上重演。
漆树没有了,让大伙提心吊胆的隐患自然消除了,生产队长也十分高兴。他当着全社社员的面宣布,把田坎外的漫坡奖励给这个女人当自留地。这一年秋天,她在漫坡种上了胡豆。曾经野草没地的漫坡上,很快生出了豆苗。第二年初夏时节,胡豆成熟了。一连好几晚,长长的盐店街上,从张家房顶上弥漫出炒胡豆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羡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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