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我喜欢的自己
一
我是一个重度的脑瘫患者。我很少在我的文字中提起这一点,尤其是在小说这种文体里。因为在我的心里,进行小说创作的时候我是自由的。虽然,这种自由仅存在于思想。
生活中我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十几岁起我就不再做那些白日梦。但我也是个喜欢幻想,喜欢脱离实际地去想象的人。在我的想象中,我独立、自主。虽然我行动不便,但仍然以自己的能力和方式保护着我逐渐衰老的父母,支持着我懂事且可爱的弟弟,进行着我喜欢的事业。因为有这样的想象我一直在努力,而写作则是我努力的方向之一。
从我写作开始便有人或提示,或要求,让我写我自己。他们说我的故事是励志的,我的行为是感人的,我的家庭能温暖人心。因为这种提示和要求,我一直以来都倍感压力。
虽然我仍然为我钟爱的文学事业进行着我的努力,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想象能力在逐渐退化。在困惑和焦急中我想这可能是一种提示,提示我可以用我最擅长的文字来回忆我这34年的旅程……
二
1983年9月19日的晚上,随着一阵啼哭声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为了迎接我的到来全家上下忙碌了7个多月。爸爸更是早早买来了各种玩具,从婴儿玩的摇铃到幼儿玩的洋娃娃,再到七八岁的孩子才会玩的变形金刚、益智积木,应有尽有。然而,这个和平且逐渐富裕的年代和这样温暖的家庭并没有让我的人生满是阳光。我出生后的一年里,家人在喜得千金的欢乐中疑惑而又焦急。因为弱小的我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按部就班爬、坐、立、走,于是医院便成了我和父母的常去之处。
在进行了几个月的检查之后,医生给出了科学且残酷的答案,“脑瘫”这个极其陌生的名词出现在了我的家中。
对我而言我并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悲伤时刻,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父母,家中的每一位长辈都以有我而自豪。我清楚地记得爷爷向别人提到我时那满脸的骄傲。爷爷说:“我的小孙女是我们家最乖的。她懂事、聪明。家里吃什么她都会先拿给我和她奶奶,然后分给大家,最后才是她自己吃……”姥姥和姥爷也经常用浓厚家乡口音说:“我家彬彬能干得很,什么都懂,懂知识,讲道理……”这些夸张且真情实意的赞誉让本并不优质的我充满了自信与骄傲。家人的爱将我保护得既严实又宽松。除了不能自由活动的身体,我几乎跟同龄的孩子一样地成长着。
我不太想记起关于治病求医的事情,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躺在病床上任由他人“宰割”。听妈妈说,在我半岁的时候她便在每天天还未亮时就抱着我出现在按摩中心,然后便是那些在记忆中或清晰或模糊的钢针和药糊逐一登录我的人生平台。
三
其实在我从小到大的感受中,我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那些我不愿去回忆的治疗过程仿佛也是应当在我生命中演奏的插曲,衬托着我的欢乐与幸福。但在我看似无忧的生命里其实一直隐藏着一个“定时器”。这个“定时器”我隐约知道着它的存在,但从来没有因为它而感到过不适。可是我的家人却因为它一度寝食难安……
我的十三岁,原本以为这一年跟以往的每一年一样,会平静而又快乐地度过,但仿佛有人在这时拨开了那个“定时器”的开关。一场水痘,就是这种在平常人身上一个多月就能完全恢复的普通疾病,差一点印证了一个医生的断言——“这个孩子可能活不过十三岁……”这句话在父母的心里埋藏了十三年。在这十三年间,他们以数不尽的爱与努力作为武器,跟死神与病魔争夺着我生命的定时器。但就在他们以为已经战胜死神的时候,这场突如其来的水痘像是叫醒了刚刚安睡不久的家人,让他们抄起手中的武器,再一次闯入恶战之中,拼了命地要伸手按下那个“定时器”的关闭键。
当我可以想象出家人当时的心情时,那场与死神的战斗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我知道,我没有办法体会父母当时的心情,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让我感受到死神靠近过我。
四
后来的日子变得安静而精彩。因为逐渐长大的我得到了一份上天的礼物——好奇心。我渴望看到外面的大千世界,渴望知晓更多的奇闻异事,于是十四岁的我开始有意识地学习识字。从姥姥用香烟盒做成的识字卡,到电视屏幕上滚动的字幕都可以称之为我的启蒙老师,让我看懂了那些书本间的人生。
我曾经不止一次被动地用文字讲述过我学习时的艰难与劳累。但那些所谓的真实也只是情节上的真实而已。我的确要用比正常人更多的时间和体力去完成每一件事。过程中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在别人看来都能说明我的艰难与刻苦,所以很多人都希望在我的这些动作中找到可以影响他人的素材。但是一直以来我都想向那些有着这种希望的人说声抱歉。因为在我的意识里我的那些困难与艰辛不值一提。它们只是我生命中应当出现的一些情节,既然是应当那便也是平常。
我的十八岁对我而言是最为奇特的一年。结束了最后一次痛苦的治疗,结识了几位年龄相仿的朋友,学会了使用电脑,遇见了让我心动的人……
我从来没有过爱情至上的理念。每每聊到爱情时我经常会说这样一句话:“我始终相信爱情,却从不信赖爱情。”所以这个人的出现并没能让我有过多的欢喜和讶异。它只不过是一段美好的旅程,让我去领略那些过眼云烟的风景。在这段旅程中我给自己买了一张回程的车票,准备随时回到原来的位置。但到最后我才发现这张车票过了期,就算我离开了最美的风景线也不能回到出发的地点。当他真正的离开我,告别了整个世界的时候,我才有勇气将他埋在我的心里……
后来,我依然幸福地生活,我开心地欢笑,吃好吃的食物,听动人的音乐,看美丽的风景,做喜欢做的事,争取荣耀与肯定。为自己,为家人,也为天堂中的他。
我在小说中用不同的名字,不同的场景,不同的情节去写他和我的故事,于是,有了《疑恋》,有了《天堂中的爱》,有了《灰星》。
五
说起这三部作品便要谈谈我的老师。家人说老师是我的伯乐,但我却认为我并非是一匹千里马。我的体能和耐力都不允许我“日行千里”。我想,我的老师发现的不只是我那一点点的小才华,他看到的是我在父母言传身教中感染到的乐观与坚韧。
说到写我自己的故事,几年前的《天堂中的爱》便就是一部以我自己为主角的言情小说。在《天堂中的爱》这部长篇小说里,我用了我的名字,我的经历,我的人生,但事实上故事中的“我”并不像我。我在作品里将“我”编排成了一个脱俗的“公主”。她是家人的开心果,是恋人的红颜知己,是朋友的垃圾桶,是情敌的情敌。她既有美丽的皮囊,又有让人心碎的灵魂。然而这些特征我自认是没有的。我虚荣,矫情,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泼辣。与我要好的几位朋友都说:“不能得罪于彬,她是得理不饶人,没理搅三分。”朋友的评论虽说有些玩笑间的夸张,但也说明了我性格中的不足。
我常常会说,我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女神经。小时候家中长辈们的宠爱,长大后恋人的纵容,就连后来我喜欢过的男生都对我百般地疼惜与忍让。拥有这样的人生我怎能不感激上苍!
我深知得到了就该去回报的规则,自我在老师的帮助下正式进入文学圈以来,我便得到了很多很多的支持与鼓励。这些支持与鼓励有精神上的,也有物质上的。所以,我一直都觉得我应该用自己微小的能力为一些与我相似的人做些什么。
在第一次参加“四川省残疾人文化艺术节”的时候,我认识了一群漂亮的孩子们,他们来自攀枝花市特殊教育学校。我与他们再次相见是在小说《灰星》签售会的两个月之后。我在朋友和新华文轩的帮助下完成了我的一个小小的心愿,用《灰星》的部分书款为特殊学校的孩子们添置了些许用品。我知道,这一点点的物资远远不能改变特校的不易。但我想,如果我的行为能多让一个有心人知道特校那便也是好的。
六
我是一个虚荣的人,所以我喜欢“炫耀”自己。跟很多现代人一样,我常常在朋友圈中记载生活中的点滴。旅行中的景色,与亲友的相聚,偶然看到的是非与感动,心中的不满,还有心爱的大狗和咖啡。很多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有两大爱,狗与咖啡。我将家中的大狗视为不会说话的孩子。每次看到它逗趣的动作和懵懂的眼神的时候,都会让我的心情出奇的平和。至于咖啡,这种奇特的饮料几乎成为了我写作时必不可少的“助手”。从十几岁大口喝着用糖遮去苦味的速溶咖啡开始,我便注定与这种在很多人看来并不健康的饮料结下知己之缘。从选择喜欢的咖啡豆种类,到试探烘焙度,再到研磨和冲泡,然后从那一杯杯或醇厚,或淡雅的咖啡液里品尝苦中寻甜的滋味。我常常在这种只需要几小时的过程里领悟各色人生,最后将我的领悟转化为文字间的灵魂,去演绎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
这三千多字定不足以叙述我34年的岁月。在这些文字间我仍旧有所隐藏,有所遗漏。可能它也不是一直以来大家要求我写出的那种自传文章,但它却是我用文字表述过的最真切的自我。是的,此时我很喜欢这样的自己,或许有些刻意的修饰,但绝不伪装,也无需遮掩。
我相信每个人的灵魂都只能是孤独的。我们会在各自的旅途上路过一些不易走过的路径。途中的艰辛和苦涩,与我们一路同行或匆匆而过的人可能会看见,也可能会同情或赞赏,但却绝对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无论是怎样的人生,我们只能独自快乐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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