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摆方言龙门阵众人听声音辨人物□郑光路
□郑光路 
清末《说成都》中说“相书”。郑光路收藏
四川相书，是用四川方言为表演特色的巴蜀曲艺品种，艺人藏布帐中，一人多角色，各种人物说话，配合响铃等器模拟各种声音配合环境渲染。隔帐听之如听群戏，常用谐音，语误，歇后语等取得喜剧效果，娱乐趣味性甚强。
我小时家住东门椒子街，街上有个很大的茶馆叫“满春园”。里面用土白布隔离约两百平米大小，附设讲评书、唱竹琴、说相书、灯影戏、唱川剧……无钱进大戏园的底层民众，几分钱泡碗茶就听得耳朵直搧。
那时，在“满春园”茶馆“跑滩”艺人中，数外号“陈铁嘴”的“相书”最受欢迎。
清末《通俗日报》就有相书演出图
我舅爷那时在四川大学教书，常牵着我去满春园听相书。
我问：“相书是啥子名堂嘛？”舅爷肚皮头墨水多，他也不管我懂不懂，说：“四川相书，和北方单口相声、口技差不多，但最会用四川方言土语，常用谐音、语误、吟诗、作对、说诨话、打油诗、歇后语、开玩笑等手法，来取得喜剧效果，巴蜀文化乡土气息最浓！”
舅爷又说：成都清末有个傅崇榘，所办《通俗日报》副刊“说成都”专栏，就绘有相书演出图。清末成都有名的有“李相书”“吴相书”。“李相书”的大弟子叫邹明德，二弟子叫曾炳昆。1942年出了本《新成都》，上面介绍：“成都操口技者，现仅有曾炳昆者一人，每日午前在新南门外茶社表演，午后在外北曹家巷圣清茶园献技，多取滑稽故事，以悦听众。”
四川相书是一个人摆龙门阵
进了茶铺，我看见四十多岁、胡子拉碴的精瘦男人——“陈铁嘴”进场了。只见他惊堂木一拍：“书归正传。我昨天对隔壁住的买肉的罗刀儿匠说：‘我们两个来对下嘴。\’罗刀儿匠说：‘你又不是女人家，哪个和你对嘴亲嘴啊！\’我说：‘你娃好骚哦！一天到黑只晓得亲嘴！我说对嘴，就是比赛看哪个说得快，又不许说错……”
茶馆内笑声一片，直吼：“接到说，接到说！”我也抿着嘴巴瓜笑，舅爷低声对我说：“四川相书一个人摆龙门阵，主要手段就是靠一张嘴巴运用四川方言，既生动又通俗，既幽默又寓意严肃……”
只见“陈铁嘴”惊堂木一拍：“今天给各位演个《找鸡对嘴》，是曾炳昆老人家教我的。说的就是我们成都省，有个王婆婆家的肥母鸡，跑到二财主家去了，王婆婆就和邻居小伙子贵娃去要鸡……”
“陈铁嘴”身后靠墙处，有个比蚊帐大些、高约5尺的布帐。“陈铁嘴”钻进帐内，茶客们屏息静气，全都瞪着眼珠子望那布帐。
听众通过声音就能分辨出人物
我听得布帐内忽然飘出小伙子贵娃的声音：“今天吃了早饭我从二财主院墙边过，盯到王婆婆喂的一只鸡飞进院墙里去了。等我去给她老人家说一声……王婆婆，开门！”布帐内飘出老太婆的声音：“你来做啥子？贵娃娃。”
我大吃一惊，低声问舅爷：“帐子里头还藏了年轻人和老太婆？”舅爷说：“四川相书全凭四川方言特色，一个人运用唇、齿、口腔、喉和鼻腔等部位，能同时扮出好几个甚至十多个人物说话，还有鸡鸣狗叫，器物相击等各种声音。要使听众只通过声音，就分辨得出人物的性别、年龄和身份、性格！”
只听帐子里飘出小伙贵娃的声音：“王婆婆，你老人家去看掉了鸡没得？”老太婆声音：“贵娃娃，我的鸡在后头鸡笼头，去看一下。”帐子里响起公鸡、母鸡、大鸡、小鸡……群鸡叫声纷杂而起。
老太婆声音：“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哎呀，还差一只白毛乌骨的肥母鸡！”贵娃声音：“王婆婆，走，我们去把它要回来嘛。”帐子里飘出咿呀关门声、老少轻重不同匆匆忙忙的脚板走路声……贵娃声音：“二爷，二爷！”响起狗叫声声。老太婆声音：“二爷的声气，咋个变得这么大哦？”帐子里飘出二财主沙哑粗声：“是狗叫，咋个变成我二爷叫啰。你们是来借钱还是来借米呀？”
贵娃声音：“二爷，我们是来找鸡的。”二财主沙哑粗声：“找鸡？还找猪咧！”贵娃声音：“二爷，我亲眼看到从院墙缺缺边飞进来的。”二财主沙哑抵赖声：“莫忙，你们是只啥子鸡？”贵娃声音：“是一只白毛乌骨肥母鸡。”二财主沙哑粗声：“有好重？”老太婆声音：“二爷，五斤半重，我喂得好辛苦哦。”
“二财主”和“老太婆”的对话
二财主沙哑耍横声：“那、那、那——，我要问你一句话，如果你答不上来噻，就休想要鸡。你的鸡，是从哪里来的？”老太婆声音：“鸡嘛，是蛋抱出来的嘛。”二财主沙哑声：“那么，蛋呢？”贵娃气乎乎声音：“嗨，这个都不晓得，蛋嘛是鸡屁股儿下的得嘛。”
二财主嘿嘿笑声：“那么，究竟先有鸡呢？还是先有蛋呢？”贵娃发呆声音：“嗯——硬是把我考倒了咧。”老太婆无奈声音：“哎呀，我也搞不清楚哟。”二财主哈哈大笑声：“说不上来，鸡不是你们的！二爷我再发个慈悲，出个上联，只要你对得上，就退鸡。”
老太婆带哭腔声：“贵娃，你娃娃没有读过书，他要吃魌头，鸡蚀了算了。”贵娃声音：“王婆婆，不怕得。二爷，你出。”二财主声音：“听到起，我出个‘我\’字。”贵娃声：“我对个‘你\’。”二财主声：“我说我，三世积德”。贵娃声音：“你呀你，一生造孽！”二财主声：“我出‘山羊上山，角碰山\’，咩——”（一阵羊子叫声）贵娃忍无可忍的声音：“我对‘水牛下水，嘴杵水\’，呸呸呸——”（一连串吐口水声）。”二财主声：“哎哟哟——你咋个吐我口水哟？”
方言“爬”不是趴地下，而是“走开”
只见“陈铁嘴”从帐子里猛然钻出来，用小伙子声音骂着：“你娃横行霸道吃魌头，你这种人是该挨口水嘛！呸呸呸！吔一—各位喝茶的先生，二财主跑哪里去啰？”
“陈铁嘴”作四顾寻人状，茶客们早已阵阵叫好、声震屋瓦……我舅爷连声赞叹：“娃娃，这才是我们四川人的高级民间艺术啊。”
我说：“你说你当教书匠，人称‘叫咕咕\’，我看还没人家叫得好呢！”舅爷也不生气，只说了声：“爬开些，和小娃娃逮猫去！”我当然晓得四川方言中“爬”，不是趴地而是叫我走开；而方言“逮猫”，也绝非如今已变味成涉黄找小姐之意……于是那时童年的我，急忙去找小娃娃们，“逮猫”——即捉迷藏去了。
学者肖斧先生1980年说，四川相书大师曾炳昆的弟子有刘玉清、罗俊林、曾小昆等人。如今相书后继无人成为“非遗”中稀缺内容，听说仅有鲁国华、陈曾祥、孙建军等极少艺人偶尔表演一下。
听四川方言“相书”，也成了我童年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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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叫相书？
四川相书全凭四川方言特色，一个人运用唇、齿、口腔、喉和鼻腔等部位，能同时扮出好几个甚至十多个人物说话，还有鸡鸣狗叫，器物相击等各种声音。要使听众只通过声音，就分辨得出人物的性别、年龄和身份、性格。
“老茶客”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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