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新京报专访谈表演初心,始终认为没有捷径,但要对角色充满信念感巩俐 内心纯净,演员之本
巩俐称于堇是个百年不遇的好角色。电影《兰心大剧院》中,巩俐饰演的于堇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女性,在演员、间谍、女人三种身份中游走。《迈阿密风云》无论是《迈阿密风云》还是《夺冠》(图),每一次巩俐都觉得角色在她的身边帮助了她。为了电影《秋菊打官司》中的秋菊,巩俐练就了一口流利的陕西方言。
演艺行业中有很多喧嚣的渠道:电视、微博、综艺、粉丝见面会、短视频、直播……仔细想想,这些地方都没什么巩俐的身影。她与花边新闻、炒作绝缘,没有任何碎片化的、八卦的、泛娱乐的消息。多年来,除了新作宣传能见得到她分享表演,除此,聚光灯之外的巩俐很神秘。
其实,台下的她从不讲求排场,手捧一罐可乐,访问开始前热情地招呼着记者,工作结束后,还会和每一位工作人员道别,奉上一句“辛苦”。没有人会因为她的谦和、接地气而忽略她的身份,她也不会因为私底下的这丝放松而改变精于职业的控制力,对自己要扮演的角色永远充满信念,对自己追求的表演事业保有无止境的激情,对自己想要的生活与处世态度也有明确的自知。
不可否认,她有太多褒奖、殊荣,她的知名度与影响力无需赘述,任何人都会将其判定为处于“什么都拥有了”的无欲无求阶段。不过,外在的名声、赞誉、奖项、关注,对巩俐就没有一点儿影响吗?当新京报记者将这个问题抛给巩俐时,她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我只做适合自己和喜欢做的事,如果改变早就改变了,不会等到现在。除了拍戏,我有自己的生活,在电影中扮演的角色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真实生活,做演员有时要慢下来沉淀自己,积累阅历,一个演员内心的纯净很重要。”
入戏
张颂文杀青时,她的眼泪止不住
《兰心大剧院》里有一场戏,演完后,巩俐和张颂文谁都不敢再见谁。
片中,巩俐饰演的于堇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女性,在演员、间谍、女人三种身份中游走,她与每个角色都有强烈的化学反应。张颂文饰演的倪则仁是于堇的前夫,替日本人做生意,被利用完后又遭陷害,被关进监狱。倪则仁被杀的那场戏,于堇内心充满歉疚,她知道自己一直利用前夫,也认定对方就是因她而死。“当时张颂文嘴里一直凄惨地喊着‘于堇、于堇’。”巩俐记得,当天张颂文的戏份杀青,一帮人拿着花束去和他合影留念,但巩俐的眼泪就是止不住,她说这不只是哭,更是一种对角色的深陷。
她发现,这场戏拍完她和张颂文在现场很久都没从情绪里走出来:“那天下午,张颂文本想来找我告别,却发现自己不敢见‘于堇’。他说,如果他见到我大概会大哭一场。之后我见到他就跟他道歉,总说‘我太对不起你了’。”
类似的细节在《兰心大剧院》里还有很多,电影中有戏中戏的桥段,分不清是剧情还是排练,巩俐在参演过程中也分不清自己是演员还是角色。
影片也一改巩俐近些年来以爆发力和张力为主的表现方式,而是选择了以隐忍、内敛、含蓄的方式呈现,于堇也成了巩俐最爱的角色,她很少对一个角色有这么高的评价:“这是百年不遇的,真的很长时间没有遇见这样一个好角色了,她的复杂性非常吸引我,我们也更希望把这部电影拍好,希望大家通过这部电影能够记住中国这段历史。”
勇气
“相信角色,相信她就在我身边”
让巩俐彻底没有恐惧的是什么?角色。一旦她应允参与,就不再有任何迟疑。她会潜移默化地在生活中根植角色的点点滴滴,没有彷徨,一门心思将自己扎进这趟拍摄旅程,尽力做到极致。
相信角色,是她最大的功力与底气:电影《迈阿密风云》中她饰演女毒枭,尽管身在异国,对周遭环境充满不确定性,她却没有丝毫畏惧,一个人走在海边思考,一个人混进酒吧体验生活,坐在酒吧里看着奇奇怪怪的人走来走去,分不清楚彼此的身份。“我的信念告诉我,在这世上确实有这样一位我扮演的女性存在。”
的确,信念给予巩俐力量。她记得,陈可辛邀请她演郎平时,眼前仿佛有个巨大的排球一下子朝她扔了过来,她被“打蒙”了。饰演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比她此前演的任何一个虚构角色都要难,那段时间她上网搜集资料,每天在网上看到的全是郎平指导,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下的压力:“她不是虚构的,原型就在一旁看着你,内外都得兼顾,外部要抓住她的风格,内部要关注她的内心,只有外表像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表现她的精神,我必须用全部精力把这位家喻户晓的人物演好。”顶着压力的她,最终被内心的信念“拯救”了:“角色有她的历史、她的经历、她的故事。我觉得我饰演的每一个人物都在我周围帮助了我,这不完全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有她的力量存在。就像于堇,她有能够让人共情的特质,我有责任把这个女性的故事传递给其他人。”
表演
身体与角色融合,已无需演技
在没有真正抵达巩俐内心世界前,你恐怕永远无法了解她做每一次选择背后的理由。
20岁前,她两度高考落榜,第三次才被中戏“抢了过去”;大一暑期,她被导演张艺谋挑去参演电影《红高粱》,声名鹊起;23岁,她成为全国人民热议的演员:她的长相、她的演技、她的着装、她在电影中的眼神……她用几年时间包揽了欧洲三大电影节的最高奖项,也担任过各大国际电影节的评委……
出道多年,偶尔,巩俐也会怀念最初的自己,无畏也无杂念,还有点儿局促不安和战战兢兢。但隔了这么多年,观照曾经的自己,她变了吗?“没怎么变,我依旧跟着导演讨论角色、讨论对剧本的想法,我们身处的创作环境很极致纯粹。简言之,就是为创作一部好电影。”
人们习惯于去计算某某演员从影了多少年,获得了什么,巩俐却很少给自己进行一种仪式感的总结。在新角色面前她习惯将自己归零,不刻意映照自己过往的斐然成绩,她永远把自己当新人,用最传统质朴的方式去学习那些她未曾涉及的领域。她始终认为表演没有任何捷径可走,需要天赋,但更重要的是从基础做起,选择她最信得过的“笨办法”——拍《红高粱》时每天学挑水、酿酒,左边肩膀磨破了就换右边;拍《菊豆》时学染布,她从头到脚就是菊豆;为《秋菊打官司》中的秋菊练就一口地道的陕西方言;《艺伎回忆录》里高难度的扇子舞仅有几秒钟,她却连续五个月,每天练几千遍;《兰心大剧院》里练拆枪,枪生锈了,手也磨破了,尽管最后这个镜头没在成片中保留,巩俐却说,没关系,她能理解导演的意图。
尝尽练习之苦的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拍戏最重要的是让身体与技能融为一体,让技能自然而然地成为身体语言的一部分。
坚持
导演不喊停,表演永远不会停
确实,巩俐也受到过名利的牵绊,可她的内心从不给自己“放假”,尤其在表演面前,她觉得电影就是纯粹的体现,没有任何外在的喧嚣嘈杂可以影响一个演员的创作精神,她说为角色认真负责绝对算不上美德,而是作为演员的底线。问她这么苛刻地创作是否会把自己搞得很累?她摇摇头:“我对自己不狠,认真有时只是一种享受,对角色的创作是要有信任感和责任感的。”
这些年,她越来越感受到每个部分的个体对电影创作的重要性,采访中她提到最多的词是“团队”,她尊重每一个个体在电影中表现的重要性,即使有多少“业绩”也绝不会将自己放大:“电影创作是一个团队的合作,靠一个人不可能完成一部优秀作品。只要导演不喊停,我永远不会停止。”
显然,巩俐一直都清楚适合自己的频率:“我拍戏产量确实不高,一两年一部,最多了。拍完后我喜欢去过简单的生活,有好剧本再拍。”
以艺人的作风打量她,巩俐确实不属于娱乐圈:没有微博,不参加真人秀,不上综艺,也不做选秀节目评委,她甚至没有工作室。所有最火、最热、最有流量的躺着赚钱的路子,巩俐都不掺和,她把生活圈子缩到能力范围之内的最小值,用“把戏演好”的方式走近大众,她也相信自己一直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坚守那份纯净:“现在行业确实诱惑众多,这也是一个很容易被人误解的行业,做好创作、忠于角色,是很不容易的,也是必须坚守的事情。”她说,“虚名、关注度不重要,我只在乎一件事,在银幕上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对作品负责。我笃信演员这个职业的伟大,也知道去热爱它、坚守它。”
“一辈子做好表演这一件事就够了”
1
新京报:电影工业发达的今天,如今真正能做到为角色付出这么多的演员很少,你为何依然坚持传统的工作方式?
巩俐:那不只是我啊,大多数导演、演员、电影人也都是这样做的。
2
新京报:每接一部戏就要耗尽一次自己,有没有觉得疲惫?
巩俐:每次拍完戏后都很疲惫(笑),但疲惫也是因为享受。拍一部好的电影,和一个团队齐心合作的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妙,身心疲惫的原因也是因为你真正进入了另一个人的世界。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会累但又很愉快,我很享受拍戏的创作过程。
3
新京报:那你还有什么特别想演的角色吗?
巩俐:肯定有,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就随缘吧,也希望能有一个好的制作班底。
4
新京报:演而优则导成了潮流,你会考虑做导演吗?
巩俐:没有,我觉得一辈子做好一件事情就可以了,就是把表演做好。因为当演员“纯粹”还是很重要的,准备一个角色是需要大量的精力和时间的,希望自己身处的环境不要过于嘈杂,可以认真去准备每一次的挑战。
采写/新京报记者周慧晓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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