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上,孤独漫步者 ◎贾妍
“母亲说生他的时候正是三伏天。母亲强调说他落地的时辰是三伏天的午时。”那是1942年8月3日,一位名叫贺小霞的母亲生下了自己第三个孩子。关中三伏天的灼热,凝固成母亲深刻的记忆:“母亲对他落地后的记忆十分清晰,落地后不过半个时辰全身就潮起了痱子,从头顶到每一根脚指头,都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的热痱子。只有两片嘴唇例外地侥幸,却暴起苞谷粒大的燎泡。”
此后整整一个夏天,热痱子便在孩子身上一茬茬劈头盖脸此起彼伏地生长,旧茬尚未完全干壳,新茬便又冒出,在母亲的记忆中,“褪掉的干皮每天都可以撕下小半碗”,“在月子里就只是替他从头到脚撕揭干壳了的痱子皮”。后来,母亲每见成年了的孩子遭遇灾难时便说:“你落生的时辰太焦躁了。那天能遇着下雨就好了。”
生命之雨,后来当这个孩子回望自己生命之路时,对雨生发的感知,是草木对水一般焦灼的渴望。作家陈忠实写道:“一个年过五十的人,某天傍晚突然警悟。他的生命中最敏感的竟然是雨。”没错,这个从酷热中煎熬过来的孩子,就是作家陈忠实。
回望来时之路,陈忠实完成了《生命之雨》《三九的雨》的散文写作。如果说雨,从苍空坠落,似天之泪,那么,对于作家陈忠实而言,在生命成长的初期,“泪”无疑是关键词。无论是散文《第一次投稿》中,“窘急中涌出眼泪”,还是在《汽笛·布鞋·红腰带》中,当近乎赤足走在沙砾公路上,忍受血肉之苦,听着前方老师的呼唤,为难之际,“流下眼泪”,甚或是因为家庭贫困,休学一年的记叙文章《晶莹的泪珠》,面对生活的煎熬与窘迫,不作丝毫掩饰,率真袒露,是作家的情感真实。
天空有雨,落地成江河湖泊。落在白鹿原上,也落在灞河上。此原,此河,俱是承载历史典故与文化记忆的所在。当其流淌到作家陈忠实生命之中时,无疑成了其生命的涵养,作家在散文《原下的日子》中,对其脚下祖宗们反复踩踏过的土地,追踪溯源之后,认定“在原下进入写作,便进入我生命运动的最佳气场”。正是出于如此认知,作家在写作之余,无数次在蒙蒙细雨中,独自走在此原此河旁,感知着天地之间的生命气息,也完成了长篇小说《白鹿原》的写作。
“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巴尔扎克之言,被作家陈忠实题写在长篇小说《白鹿原》扉页上。这是一位作者为其小说阅读者提供的一把钥匙,与之呼应的是作家创作谈《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若是被小说博大气象所吸引,还想找寻作家更多的痕迹,那么,作家的散文书写,无疑提供了最好的路径。
《陈忠实:我的心灵独白》是一部陈忠实散文选集,所选篇目几乎是陈忠实五十岁以后创作的。经历了长达六年《白鹿原》创作之后,作家的思想和艺术渐至成熟,心态随之从容,对生命、生活与生存的感知,有了更为深刻的自我体验,这些要素为其散文写作提供了绝佳贮备,使其可以在凝望成长岁月之后,完成对文学创作的思索与考量。如果说《何谓良师》《何谓益友》《人生九问》,是直面人生之问,那么,《陷入与沉浸》《摧毁与新生》,便是作者《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文学的信念与理想》,也是作者的《心灵独白》《心灵剥离》。与小说题目《蓝袍先生》《李十三推磨》等的写实与具象不同,作家陈忠实的散文标题情感丰沛,意思表达丰富,如果说在小说创作中,作家尚是故事的叙述者与舞台的搭建者,那么在散文创作中,作家则率性直白地让情感随文思流淌,其间荡漾的灼热情怀,是作家的赤子之心,而这无疑是解读作家作品的最佳路径。
生命的诞生,从古至今,俱是内涵丰富的寓言。陈忠实出生地为白鹿原西蒋村。同父亲一样,生肖属马,更为巧合的是,父子俩同月同日生辰。面对生命探寻,让作家感叹,父亲不是一篇文章,而是一本书。同样的感叹,也会发生在渴望了解作家陈忠实的读者身上,而一本作家年谱,《陈忠实年谱》提供的是脉络清晰的作家人生轨迹与生命印迹。
作为国内第一部记录陈忠实生平的《陈忠实年谱》的最新增订本,详细编入陈忠实从1942年出生至2016年逝世七十四年间,其家世境况、求学经历、工作选择及文学创作历程等内容,涵盖其主要作品的创作时间、创作地点及发表时的报纸刊物。年谱几乎囊括了陈忠实所有重要的文学活动以及与其相关的陕西省乃至全国的文学大事件。
《陈忠实:我的心灵独白》与《陈忠实年谱》由华文出版社推出,两本书的同一位编者邢小利,曾与作家陈忠实共事多年,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两人便同在陕西省作协一个大院工作,后来又同住一座楼一个单元,一起创办并主持白鹿书院。在研读各种材料之后,身为评论家的邢小利认为,要准确、全面、立体地认识作家陈忠实,还需要把其放在中国当代社会历史和当代文学史的长河中来观察,“陈忠实是中国当代一位杰出的作家,他的长篇小说《白鹿原》是中国当代文学一部杰出的甚至可以称为有经典意义的作品。同时,他也是共和国作家的一个典型代表。陈忠实的人生经历特别是其文学观念的发展变化过程,与共和国文学的发展变化历史特别契合”。“他以他的创作实践和内涵丰富的文学作品,非常清晰地勾画出了这个具有时代和历史意义的流转变化全过程”。
“独寻秋景城东去,白鹿原头信马行。”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诗句。在历史脉络中,因为汉文帝葬在白鹿原上,灞水流淌,此原被称为灞陵原,后来北宋大将军狄青在原上屯兵驯马,此原又被称为狄寨原。如今,因为一部《白鹿原》,一个原本近乎淹没在岁月中的名字复活了。让白鹿回归白鹿原,让文学回归文本,阅读是对作家最好的怀念与追思,一切恰如作家所言:“到《白鹿原》中找我去。”
新闻推荐
寻找2021届十大公益大使,候选人是投身公益多年的人,在某一志愿服务领域是领头人,有一定的影响力和带动力,且在2020-2021...
陕西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陕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