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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批评之吴克军专栏 你懂“长安画派”吗?

华商报 2021-04-01 02:01 大字

吴克军

美术学博士,陕西省美术博物馆学术委员,西安中国画院理论研究员,中国美术报专栏批评家。提出中国书画潜市场理论及书画的凡勃伦效应、书画创作内卷化效应、书画家强迫接受、书画家身份士工商杂糅论、当代中国书画家文化贡献率负值论等观点。

对长安画派的认识,大致可以从三个维度展开:一是基于艺术本体——技术与形式;一是历史评价——定位与价值;一是学术效能——学习与利用。不客气地讲,对长安画派这样一个巨大的历史存在和文化资源,应深怀愧疚之心。以文化大省自豪的陕西,至今没有一座长安画派纪念馆或艺术馆,不去发挥它在文化影响和产业布局中的巨大潜能,对历史和社会无法交代;以高居全国前列的艺术创作人员总量,对长安画派的传承与创新乏善可陈;从资料拥有量和便利度而言,理论界对长安画派的研究尚在形式风格和口述历史等浅层次徘徊不前。我们有负于它的精深与广博,有负于它的地位与贡献。

凭借上世纪40年代赵望云经营西北十年打下的坚实基础,凭借新中国成立后西安美协十余载的不懈耕耘,凭借接续北宋范宽已降中断的画脉、开创西北画风、力挽中国画颓势、练就人民性艺术之内质、提出“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的艺术主张等一系列彪炳画史的伟大成就,长安画派奠定了陕西作为中国画重镇的雄厚根基,为陕西画坛带来无限荣光,它已然成为陕西周秦汉唐文化、民族民间文化、延安革命文化之外又一重要的优秀艺术传统和精神源泉。

依托长安画派丰厚的学术资本,荫蔽其下的后代艺术家,出经验、出作品、出人才,本是题中应有之意,实际的状况却不能尽如人意。随着长安画派众星陨落,尽管艺术教育手段、理论、资讯以及可利用的外在条件如市场、资金、展览、宣传等较之几十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但陕西国画界总体上再未达到过去的影响和高度,近年来,在全国的地位和声誉更呈边缘之势,显现出二三颖出者外的全面平庸。

何以如此?大概有这样几个原因:首先在艺术发展的多元化格局下,艺术版图不断发生位移,传统艺术的式微已不可逆,现代艺术的力量逐渐加强,当代艺术的异军突起则吸引了更多年轻艺术家的加入,各方力量在继承、转型、创新的折冲之中都处于摸索状态,积淀尚浅,故很难出现超越群伦的杰出人物。其次,意识与理论的双重缺失无法为创作提供方向性和内质性助益,导致艺术难以跳出个人惯性的拘囿,难以在形式、笔墨、结构、丘壑、格局、气象等方面迥出,对社会、文化、人性的轻忽,也使得作品难有打动人心的内涵和质量。再次,在市场经济冲击下,艺术的商品化属性超越学术属性成为第一性,如何在市场机制下占领市场份额、作品的价格指数上升为艺术家的隐秘而首要的工作目标。

长安画派当年的崛起主要在于敢为人先的艺术创新意志、对时代变迁及现实需求的敏感把握能力、大品迭出的艺术创造能力。赵望云所建构的醇厚隽永的艺术意象,石鲁所创造的石破天惊的艺术气势(与气韵相对),何海霞所经营的庙堂山水,方济众所开拓的清新蕴藉画风,康师尧穷极精微的工笔意趣,堪称高山仰止,即便耽于事务,笔不轻下的李梓盛,其作品中的豪壮之气也足令当今画坛汗颜吧,难道是他们如古代大师一样将吸走长安一地三百年天地精华与灵韵吗?

艺术作品之所以能够称之为艺术作品,建基于作品的艺术性、原创性、超前性以及可阐释空间与向度,这是衡量艺术家成色的标准,艺术创作的方法论也在于此,而认识论更先于方法论,没有认识论的方法论无异于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我们见多了只会三招两式却不知艺术为何物的所谓艺术家。当下画坛的痼疾顽症主要根源于对艺术缺乏认识且不自知,没有清醒的认识便无法清楚艺术的目的何在,艺术的空白点在哪里,当下的艺术需求是什么,艺术已经发展到了什么阶段和程度,艺术的趋势与方向……最可怕的是不自知,自己画的东西是否堪称艺术,与艺术的要求有多远,对艺术的理解是否正确,在艺术创作上的优劣势,需要解决什么问题和如何解决问题以补足短板,为了艺术可以做出怎样的牺牲……长安画派先贤其人其艺已经提供了很好的样本和路径。

艺术的发展从来不是线性的,当代的陕西国画需要以多元化、个性化、学术化体现其进步性与合目的性,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如何科学地辩证地对待长安画派。一是要对长安画派的精神实质——创新——深入理解,长安画派的创新与它的艺术主张相关联。一手伸向传统,是技术和格调的保障,一手伸向生活,则是题材和艺术鲜活性的来源,不能仅仅停留在口号中。比如伸向生活,要求深入到现场、培养真感情、发现新对象、研究新问题、探索新形式,恐怕不是旅游式的走马观花或者拍上几张照片就能出活儿的,那不过是不以绘画性为依凭的对对象的简单模仿或再现而已。二是正确利用长安画派,避免庸俗的功利化。对于一切优秀文化的继承与利用当然都是功利的,这里的功利指的是传承其精神而非机械地搬用其技法或利用其名声。所以我向来主张将长安画派定义为历史的长安画派,亦即长安画派只属于赵望云、石鲁、何海霞、方济众、康师尧、李梓盛,现今的长安画坛不应也不必称为长安画派,现今的艺术家应该有点骨气。在长安画派风头正健的时候,郑乃珖、陈瑶生、叶访樵、刘文西等都不曾打长安画派的旗号,甚至赵望云的亲炙私淑的弟子黄胄、徐庶之也不敢自承长安画派,这体现了这些国画家不蒙其利的艺术节操,体现了对于长安画派六大家的尊重,也体现了艺术上的自立自重。于后代画者而言,关键在于对长安画派保持崇仰之心,深入理解何为传统、如何进入或学习传统、如何跳出传统,何为生活、如何从生活(包括自然)提取艺术元素,也要时常想想方济众之问:“为什么人家画的是画,而我们画的还只是生活?”另外,对长安画派也须有选择地继承,有另辟蹊径的勇气和智慧,最主要的是不能念念想着如何“借梯子”“打秋风”或“湿手沾面”。

因于对长安画派的认识、学习、宣传、利用的不足,长安画派逐渐变得模糊,它现在到底是什么已经变成了一个问题。一方面它是巍巍雄峰难以翻越,一方面它又是一座富矿取之不竭,一方面它成为一个高悬的牌位,供人瞻仰,一方面它像是经典名曲,随人任意翻唱,一方面它是诱人的果子,令人垂涎,一方面它是闲置的资产,无法创造溢出效益。

充分认识并善加利用长安画派,有利于艺术的良性发展,如果不能光大长安画派的精神,发扬其艺术主张,那就还其于历史,不玷污,不辱没,也是一种尊重,更是一种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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