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长制药卷入销售员行贿风波 上市药企高昂销售费用下暗藏多少『带金销售』？
药品与医院之间的利益纠葛，时不时就会曝出新事件。
近日，A股上市公司步长制药卷入了一起销售员向医生行贿风波。这起案件背后，折射出国内不少药企高昂销售费用之下，所暗藏的“带金销售”已形成很难祛除的行业顽疾。
拿12.5万元回扣，内科医生3年开了35962盒步长脑心通
一盒药3元钱回扣，3年需要开多少盒才能拿到12.5万元？
有一种答案是35962盒。
近日，一则源于中国裁判文书网上的刑事判决书，让公众再次将视线关注到了A股上市公司步长制药。消息称，陕西步长制药有限公司销售业务员苏某，自2016年至2019年先后以药品回扣款的形式，向河南商水县人民医院内科主治医师王海生行贿12.5万元。
令人咋舌的是，王海生利用医生处方权，在这三年里一共开具步长脑心通胶囊35962盒。三年时间，假设全年无休，王海生相当于每天要开30多盒脑心通胶囊。
华商报记者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的判决书中看到，苏某在向商水县人民医院配送药品过程中发现，王海生在门诊开药以步长脑心通比较多，于是苏某多次以现金形式给王海生送过开药回扣款。据医院药房证人证言，药商到药房来统计药方有一个月一次，也有两个月一次，一般是谁值班找谁，中成药品种不多，主要就是脑心通有提成。
最终，河南商水县人民法院判处王海生犯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免予刑事处罚。违法所得人民币12.5万元予以没收，由收取机关上缴国库。
天眼查显示，陕西步长制药有限公司是A股上市药企步长制药全资子公司。脑心通胶囊，是步长制药三个独家中药专利品种之一，可以说是步长制药的拳头产品。
有报道统计，自2015年以来步长制药已卷入多起行贿案。其中，5份判决书皆因药品推广中的“带金销售”，即销售人员向地方卫生院领导和医生行贿，金额从6-11万元不等。
医药行业腐败案件屡见不鲜，多家知名药企曾被牵扯
医药行业“带金销售”屡见不鲜，一些当事人甚至因此获刑。今年7月底，原四川省眉山市第二人民医院院长及眉山市人民医院院长王建民因涉嫌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四十万元，并被追缴违法所得。
法院判决书显示，2005年至2019年期间，王建民利用担任院长的职务便利，在医院采购药品及医疗器械过程中，先后收受财物合计241.72004万元。这起案件还涉及扬子江药业集团、四川盛通药业、成都奥博生物技术有限公司、济川药业集团有限公司等药企人员。
长期以来，国内不少疗效接近的药品之间竞争激烈，采用商业贿赂的方式促成销售成了“潜规则”。仅以药品回扣来看，据法院判决书显示，2016-2019年，全国百强制药企业人员有超过半数直接或间接牵扯回扣行为，单起案件回扣金额超过2000万元。
即便在原研药领域拔尖的恒瑞医药、复星医药等也受到牵连。
今年5月12日，恒瑞医药针对一条“浙江某医院医生受贿案判决、恒瑞医药子公司有关人员行贿”的消息发出澄清公告：该案件中部分证人是恒瑞医药子公司员工，该事件是员工个人行为，但也反映出公司管理方面的存在漏洞。今后将吸取教训，加强对子公司的合规管理。
复星医药则是孙公司业务员出现在山东淄博矿业集团有限公司中心医院副院长、双某分院院长李某受贿案之中。
药企销售费用居高不下，市场及学术推广费等暗藏玄机
医药行业的市场及学术推广费，一直以来备受业内和消费者诟病。
一位行业人士指出，医疗属于特殊消费领域，多数患者对需要购买的药品和诊疗服务所知甚少，也没有议价权，本身存在信息不对称。并且，医保承担比例是由“国家买单”，实际操作中相当于“买单不点单”，这进一步滋生了销售乱象和药价虚高问题。
在商言商。对不少药企而言，如何提高销量才是运营的重中之重。反映到上市公司的财报上，就成了居高不下的销售费用。
据Wind数据显示，2019年披露销售费用的196家药企，合计2036.98亿元，销售费用率（销售费用占营业收入比重）达到26.78%。相比三年前（2016年）的整体销售费用率，提高了6.34个百分点。
上述药企中，2019年销售费用率超过30%的有99家，国农科技、景峰医药、灵康药业、龙津药业、大理药业、金花股份等29家超过50%。
“近几年药企销售费用走高既与企业营收增加有关，也有两票制影响。”陕西一位资深财税人士介绍，2017年以来两票制全面铺开，不少中间代理商淡出市场，药企无法通过中间渠道进行转移支付，销售费用由此攀升。当然站在个体层面，企业经营策略也决定了销售费用投入规模。例如，有些药企比较依赖的学术推广模式，就是销售费用主要开支。
在2019年，步长药业销售费用80.81亿元，其中94.66%出自“市场、学术推广费及咨询费”。
去年销售费用率居上市药企第二的景峰医药，超过80%的支出用在“市场推广服务费”方面。
一位熟悉药品营销的人士说，通常药企销售费用包含市场开发与学术推广费、广告费、业务招待费等。其中，市场与学术推广费不同于广告宣传费。广告费一般是公开的，而像学术推广等往往比较隐蔽，正常途径是通过会议推广产品，暗地却牵连着更多灰色链条。
重销售、轻研发，药企这一痼疾尚未改变
恒大经济研究院院长任泽平曾在《揭开中国药企销售费用畸高之谜》一文中提及：“2014年的一项调查显示，我国药企的销售费用主要有六大流向：公关招标机构费用、公关医院相关负责人费用、医生回扣、医药代表提成、逃税洗钱（过票）成本、统方费用。”
当然高额销售费用未必就代表一定不正常，但药企重销售、轻研发的畸形发展模式却是不争的事实。
华商报记者查询Wind数据发现，2019年A股一共有198家药企公开研发费用。其中，研发费用规模达10亿元以上的有三家：恒瑞医药、复星医药和科伦药业。若从研发支出总额占营收比例来看，神州细胞达10564.58%，君实生物占比122.06%，这两家同属于科创板。
尽管不少原研药企业在研发投入上向科技公司“看齐”，但药企整体研发规模，仍远不及销售投入。在2019年，这198家药企合计研发费用333.18亿元，仅相当于同年上市药企销售费用的16%。
华泰证券一位周姓分析师介绍，在成熟市场，药企主要靠研发开拓市场，而在国内却形成了重销售、轻研发的现实，“这恰恰是医药行业最无奈之处。”
该周姓分析师称，以某主推心脑血管用药的上市药企为例，近几年销售费用一直达研发费用30倍左右。伴随销售费用逐年两位数的飞速增长，其营业收入持续提高，营业成本反而出现下降。既然提高销售费用就能取得这样的业绩，这家企业还会重视研发吗？
整顿销售乱象，能否切断药与医之间的利益链条？
针对行业内难以斩断的“带金销售”链条，近两年监管部门正着力通过行政手段整顿乱象。
2019年6月，财政部网站发布《财政部开展2019年度医药行业会计信息质量检查工作》，检查重点围绕医药企业费用、成本和收入真实性等。这次稽查工作包含77家药企，涉及复星医药、上海医药、恒瑞医药、步长制药、华润三九、智飞生物等27家A股上市公司。
截至目前，这次稽查的有关结果情况未在公开渠道予以公布。
今年9月16日，国家医疗保障局印发《关于建立医药价格和招采信用评价制度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意见提出，将给予回扣等有悖诚实信用的行为纳入评价范围；采取企业报告与平台记录相结合的方式掌握医药企业失信信息；依据法院判决或行政处罚认定的案件事实，确定失信等级，动态更新；分级采取提醒告诫、公开披露失信信息等处置措施。
有医药行业专家表示，在带量采购政策及相关监管收紧之下，“带金销售”的利润空间将被压缩。对于药企来说，加强研发才是可持续之路。
不过，一位熟悉药品营销的人士认为，现阶段以药养医、药品提成等利益怪圈仍然存在，这主要是因为销售方与医疗机构之间的利益链条没有切断，“带金销售”就难以被杜绝。当然，与过往有所不同的是，今年疫情发生以后，医药卫生市场更加受到关注。随着大规模医械购销环节的合规检查，更多行业贪腐行为和“带金销售”，将曝光于公众视野之中，对医药行业形成震慑。华商报记者 查京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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