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一个《白鹿原》之外的陈忠实
电视剧《白鹿原》剧照
□新时报记者 徐敏
对于著名作家陈忠实，人们最熟悉的是他的长篇小说《白鹿原》。1998年，陈忠实凭借《白鹿原》获得第四届茅盾文学奖，这部小说也是当代文学史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作品。其实除了这部长篇之外，陈忠实还创作过不少中短篇小说和散文，部分收录在人民文学出版社近期出版的《释疑者》一书中。从这本收录了陈忠实代表性的中短篇小说和散文的作品中，可以读到一个《白鹿原》之外的陈忠实。
《白鹿原》之外，陈忠实还写了这些
在当代文坛上，陈忠实与其作品《白鹿原》是互为标签化的。多数读者对陈忠实作品的认知仅限于《白鹿原》，而《白鹿原》也的确是陈忠实唯一和最重要的一部长篇小说。他曾自言“离开土地之后，再也写不出长篇”。
如果翻看陈忠实创作年表就会发现，仅从创作内容和数量上来看，除了《白鹿原》之外，陈忠实还有大量的短篇小说和散文作品。自上世纪60年代中期陈忠实开始写作，写作之初创作了《樱桃红了》《迎春曲》《水库情深》等散文；上世纪70年代开始，陈忠实主要精力放在短篇小说创作上，写出了《接班以后》《高家兄弟》《公社书记》等作品。在10余年的时间中，陈忠实创作了数十篇短篇小说和部分散文，不过在当时均未引起太大关注。直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一鸣惊人的《白鹿原》问世，陈忠实才跻身当代文坛最重要的作家行列。此后他的其他作品也逐渐走进读者视野，不过关注度依然不能媲美《白鹿原》。
《白鹿原》所荣获的茅盾文学奖是国内长篇小说最高奖项，该奖自1981年设立以来已近40年。如陈忠实这般，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家大多在文坛耕耘多年，除了长篇小说之外，在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和散文等“短”题材领域的创作也是成就斐然。为更完整地呈现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家的综合创作实力、艺术品位和思想内涵，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遴选部分获奖作家的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和散文的经典作品，编成集子，荟萃成了“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家短经典”丛书。收集了陈忠实部分短篇小说和散文的《释疑者》就是其中的一本。
《释疑者》是一本“短”作品精选集，收录了《蓝袍先生》《猫与鼠，也缠绵》《原下的日子》《我的秦腔记忆》《在好山好水里领受沉重》等经典短篇小说和散文篇目。这些作品对多数读者来说并不太熟悉，却也印记了作家在不同年代和不同创作阶段的创作结晶，也是一名作家完整面貌不可或缺的呈现部分。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家李洱评价说，中短篇作品更容易暴露作家的性情，更纯粹，有助于更好地了解一位作者。对于一个作家的创作而言，一定要经历从短篇到中篇再到长篇的过程，这是作家生活世界不断打开的过程，这之后才能构建一个自己的世界。
抛开属于陈忠实的标签《白鹿原》，读者或许可以从这些并不太广为人知的中短篇作品中，了解一个更鲜活和真实的陈忠实。
从大地中把握时代的脉搏
《蓝袍先生》是这本《释疑者》中收录的唯一一篇中篇小说，讲述的是一个从小接受私塾教育的守旧知识分子在时代的波澜和自我封闭中寻求出路的故事。
这部中篇小说创作于1985年，这一时期，陈忠实已经萌生了写长篇小说的意念。在此之前，同时代的陕西作家纷纷挑战长篇小说，路遥开始创作《平凡的世界》，贾平凹也在写《浮躁》。不过，陈忠实却认为自己创作长篇小说的时机还不成熟，还不具备驾驭长篇小说写作的能力和水准，应从中篇小说的创作中来锻炼和提升写作。“至今确凿无疑地记得，是中篇小说《蓝袍先生》的写作，引发出长篇小说《白鹿原》的创作欲念的。”陈忠实曾说。
《蓝袍先生》是陈忠实笔下一篇比较成熟的中篇小说作品，它阐释时代变迁中人的命运沉浮，这是作家经受历史经验感触后的深刻体悟，更为客观辩证地审视和思考传统与现代的相互交错与演变。被称作“蓝袍先生”的主人公始终生活在纠结和苦痛中的原因，是对选择的怯懦和迷茫。他的潜意识里始终认为，做出反叛的代价比冲破封建禁锢更可怕，走向新世界遭遇的困惑和打压比飞蛾破茧更激进。陈忠实既批判传统文化的弊端，又暗示着社会更替中现代因素的不完整，个体命运受到挫折与打击后，可能仍然得回到传统。不过，小说对时代对人性压抑的描写稍显不足，对自尊的探讨也有些缺失。
《释疑者》还收录了陈忠实数篇短篇小说代表作，包括《日子》《猫与鼠，也缠绵》《办公室的故事》等篇目。在现实题材的短篇中，陈忠实笔下依然是他最熟悉和了解的乡村与农民，这源于他对乡村生活的熟知和身处基层的经历与深切感受。农民、下岗工人、基层干部、警察、作家……透过这些小人物生存境遇和心理秩序的细微变化，不难看到陈忠实对现代文明的探索和思考，他试图从三秦大地的一隅把握社会生活变化的脉搏。
《日子》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一篇，小说节选内容经常被选入中学生阅读题目。一对农民夫妇贫乏单调、日复一日地在河滩筛沙子，人生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女儿分班考试没有进入重点班，因此事而被打倒的竟然是父亲。小说虽短，却触及了两个大问题：农民工工资和农村学生的教育问题。“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小说中说：“大不了给她在这沙滩上再撑一架罗网咯！”故事最后，陈忠实还是给出了一个令人踏实的结尾。
那些写少年的辛酸与温柔的散文
和陈忠实的小说相比，关注陈忠实散文的学者和读者更少一些。
回看陈忠实的创作历程，起步正是从散文开始，这无疑是作者很喜欢的一种文学样式。不过，陈忠实早期创作的散文数量并不多，创作生涯的主要阶段和精力还是在小说创作上。陈忠实转而大量创作散文是在《白鹿原》出版之后。有学者将陈忠实和路遥相比较，两人均来自社会底层，均有过酸痛的人生经历并且自尊心很强。但是路遥很早就有勇气通过小说讲述自己的伤痛往事，而陈忠实的情感世界则较为内敛，直到创作的中晚期，他才把目光投向遥远但清晰的童年记忆，从而创作出感人至深的散文作品。
比如这本《释疑者》中收录的《晶莹的泪珠》，堪称陈忠实散文的代表作，叙写了对作家一生影响极大的休学事件。14岁那年，因家中贫困，父亲供不起陈忠实和哥哥同时上中学，决定让他先休学一年，哥哥考上师范后他再复学。作家的笔调没有怨天尤人，而是把重点放在了一名怜惜他的聪颖、为其休学感到可惜的女老师身上。女老师送休学的陈忠实走出校门的那一段，是散文中最打动人心的段落，其效果犹如小说的高潮。这篇散文的叙述方式显示出作者构思谋篇的高超技巧。
与书名同名的散文《释疑者》讲的则是作者拜访评论家陈涌的事件。《白鹿原》刚刚发表时，曾引起过“历史倾向问题”的讨论。“陈涌认为《白鹿原》不存在‘历史倾向问题’，对我无疑是一股最抒怀的清风。”文中写道，直到那年十月下旬茅盾文学奖正式开评，陈涌把这个至关重要的观点在会上正式坦陈出来。这对陈忠实来说不只是知遇，更是钦佩。
陈忠实叙写童年往事和早期经历的散文，确乎是情动于中、灿然可观的佳作。可以把这些文章当作陈忠实心灵传记的一部分，从中了解他的人生经历，了解他所体尝的人生况味，甚至看到他的气性、人格由以形成的重要因缘。他对底层人、对农民、对老师、对妇女、对儿童的温柔的情感，皆源于他早年的辛酸和美好交织的记忆。
“他的散文创作，是沿着从自在到自觉，从无我向有我，从粗砺向细腻，从外在向深在的不断跃迁和拓殖，从而最终臻至沉郁高华、撄动人心的成熟境界。”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成员李建军评价说，通过陈忠实的散文创作不仅有助于了解他的生活经历，也有助于认识他的小说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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