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早认识你我他
□方英文
儿时胆怯，害羞，学校虽在家门口，却拖拉到8岁上学，正是1966年。所以我记忆的课本内容，比如有《小猫钓鱼》《拔萝卜》啥的嘛。也许因了复式班，小猫和萝卜是二年级课文，被学兄学姐们的朗读混乱了记忆也未可知。
近十几年了，几乎每年冬季少见雪花影。而过去，尤其我小时候，冬天的一半时间里，都是下雪的。寒冷季节，没有谁乐意离开热被窝，任母亲怎么喊叫也赖着不起床。母亲自有母亲的妙法，见窗纸越来越白了，就起来生炕火、烧开水。开水灌入竹套暖瓶，接着将我的棉袄里子烤得热乎乎的，放我脸上筛而转之：赶紧起来，一会儿凉了！瞬间感觉热棉袄胜过热被窝，一骨碌坐起来，迅速穿了。
先夜睡觉前，母亲将几节一拃长、手腕粗的湿木棒子埋入红火灰，清早扒拉开，就是红红的无烟木炭火了。夹入手提火炉里，上学去。火炉由磨穿了底部的脸盆改制，盆沿上钻三个眼儿，穿了铁丝而成系。家里没有搪瓷洗脸盆的，便拿作废的搪瓷碗当火炉。连这个也没有的，就拿竹条或藤条编个篓儿，里面糊上泥巴，晒裂了缝隙再糊而填之，再晒干，小火炉也就成了。
通往学校的各条小路上，挪动着一个个小不点儿，一概地身子斜仄着，边前挪步边抡火炉，小胳膊抡圈儿，欲甩链球似的，吱哩哇啦喊叫不停——但见抡出红火苗，同时那缕缕青烟，如同挨了鞭子的青蛇，扭摆乱舔着微雪曼舞的天空。多数孩子的母亲想不出埋木棒烧炭，只能燃烧原木，需要一路走一路甩，甩圈借风、甩出明火。若是明火未能甩燃尽、带烟进教室，势必熏人眼睛流泪看不见，老师定让你拎出去。
教室玻璃窗，透明不隔寒。木架梁上的椽子，支盖着瓦房面。椽子与墙体结合处，没有人想起拿泥糊堵，缝隙一溜儿一任冷风灌进来。冷是冷，空气倒是流通，不会炭中毒的。
讲台上放盆炭火，那种火盆只有拿工资的公家人才配享用。火盆如草帽，帽碗朝上，被套在一个五寸高的火盆架上。火盆架造型一如炕桌。
老师首先板书一个字，字头上再写汉语拼音。然后一坐，腿搭火盆面，侧身教鞭指拼音，让大家跟着一个一个念出声。末了声母韵母一拼装——教鞭下落汉字上，重重一点带声响。“大家都会了吗？”“会了！”“会了念一遍！”大家齐声念一遍。“再从拼音开始念，大声念一遍！”教鞭点哪学生念哪。
学生们呢，冷得牙齿磕磕抖腮摇肩，课桌下两腿紧夹火炉，不时弄出响声。“臭啊！”忽然一个学生喊道，“谁的裤子烧着了！”
光阴毕竟久远了，想不起更多细节了，手边没有现今的一年级语文课本，前三课，愚以为最好不过：
第一课：中华民族万岁！
第二课：中国共产党万岁！
第三课：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学了这前三课，孩儿们就认识了15个汉字，初步知道了我们是谁，我们来自哪里、我们由多少民族构成，以及我们生活在怎样的制度与国体里。
接下来学什么，亦即接下来该是什么课文好呢？我认为应该紧接着学习各个学生的名字怎么念、怎么写。
标准的一个班级，学生45个是吧？假定各人名字都是3个字，那么45个学生共用了135个汉字。同姓者肯定不少，比如王、张、李、刘四大姓；取名字呢，国人有跟风习惯，重复字更是在所难免。我意思是说，135个汉字至少半数重复，学生们只需学会68个汉字，便认识并且会书写了全班同学的名字——
所以语文课本第四课，大可不必劳驾教育家费脑筋，索性留白个10课时，专设为读、写同学名字。假定如此课改语文，启蒙教育应是有趣且见效快的。因为人，最感兴趣的，还是人。写同学的名字，孩儿们一定来劲。人，最爱的首先是自己，写自己的名字兴趣天然，不出三遍就记一辈子了！不难想象，老师每板书一个同学的名字，那个同学必定生出一团被关注的，温暖的荣耀感；其他同学呢，亦深觉好奇——噢，他（她）名字原来这么写呀！10个课时结束，娃娃们就认识了68个字。加上前面3课的15个字，短时间就学会了83个字啦！
汉字是中华文明核心中的核心。趁着小小读书郎时，早早多识几个汉字，对于确认个我人格与涵养家国情怀，怎么评估都不为过。
作者单位：陕西日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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