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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专栏 会飞的老鼠

华商报 2020-03-27 03:00 大字

和谷专栏

和谷,陕西铜川人,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国家一级作家,陕西省作协顾问,陕西省文联原副巡视员。《市长张铁民》获中国作协全国第四届优秀报告文学奖,《无忧树》获中国作协全国新时期散文(集)奖,《铁市长》获全国电视剧飞天奖。著作《和谷文集》14卷、传记文学《柳公权传》、长篇小说《还乡》、舞剧《白鹿原》《长恨歌》等60多部。作品入选教材及高考试卷,译为英文、法文。

大年三十夜,我是陪属鼠门槛的老母亲在乡下窑洞里度过的。睡在热炕上,母亲又说起旧事。外爷吆着瘦小的毛驴,把炭驮到富平一带换粮,十天一个来回,勉强养家糊口。说现在不缺吃喝了,把肉菜米面糟蹋得实在可惜,伤天害理。说到眼下疫情,我给不识字的老母亲说,蝙蝠就是乡人常见的盐蝙蝙。尤其到夏天初夜,人们在晒场上乘凉时,盐蝙编便黑压压地在头顶盘旋。孩子们喊着盐蝙蝙醋蝙蝙的民谣,纷纷把布鞋抛向空中,偶尔扣住一只倒霉的家伙,模样丑陋,似老鼠又有翅膀,惊恐得逃之不及。乡人说,是老鼠偷吃盐太多了,长了翅膀,变成了会飞的盐蝙蝙。

老鼠与人相处千百年,不离不弃,人欲灭它不得。生肖鼠排第一,是爬在老牛背上抢先跳到河岸而夺冠的。老鼠是猫的外甥,说谎骗了它舅,猫在生肖排名中落榜,从此一见老鼠就要咬死它吃掉它。鼠是祸害,又是吉兆,乔迁新居有鼠说明家有储粮。养猫是逮老鼠的,如今的宠物猫却见了老鼠就跑,猫也退化了。老鼠却进化了,可以沿电线快步如飞。乡野里的毛老鼠也就是松鼠,原先只在沟崖间飞跑,如今竟疾驰于农家院落游戏,如入无人之境。袋鼠也是鼠,在它生活的环境里,与人相处为友,引以为生态文明。

在我的乡间瓦舍,有旧式桌椅,雕饰的动物是蝙蝠,祈福是也。人对蝙蝠之敬畏,早已镌刻在文化传统之中。记得当初做桌椅的是一位河南的李姓木匠,在方圆游走多年,手艺高超,每年过年才回去一次。通常是晚饭后在灯下雕饰蝙蝠,边做活边哼豫剧《朝阳沟》,乐不思豫。不幸却患了病,干不了拉锯推铇的木活,父亲便让他和曾祖父料理自留地的庄稼,有口饭吃。

居雁塔路时,常常遇老鼠啃了锅台上的饭菜馍饼,与人争食且厌恶不堪。便借来夹鼠的铁笼子,果然捕住一只小鼠,看它既可怜又可恶,就闭着眼用火钳戳死了它。事后又悔,该也不该。

据说,人类历史上的三次鼠疫,曾夺走了上亿人的生命。谈鼠色变,是有原由的。

客居海南时,采写过黎寨扶贫的文章。火塘鼎罐,糙米或薯芋野菜,待客的美食是烤鼠,囫囵置火上,撕巴着吃。名曰竹鼠,吃竹子的鼠,忌讳一般的老鼠。勉强尝了一口,如鱼蛇肉,腥骚,不忍下咽。苏东坡谪此地,记有土人食鼠及蝙蝠,香却作呕。

2014年夏天,撰渭河纪录片,爬上渭河源头的鸟鼠山。过一线天,有鸟雀在空中旋飞,石壁上的洞穴没有鼠类的动静。便想,这鸟儿可曾是大禹导渭时的鸟类繁衍的若干代后裔,一直用翅膀把阳光与水声驮到了现在。远古的大洪水,迫使鸟鼠同穴,生存了下来。《山海经》有鸟鼠同穴之山。晋代郭璞注为:鸟常在外,鼠常在内,共穴而居,故山以是得名。二物共穴,鼠深而鸟浅,各自生育,不相侵害。看来,孔氏《尚书》及郦道元曰“鸟鼠共为雌雄”,皆误也。

辞典说,蝙蝠别名天鼠、挂鼠、天蝠、老鼠皮翼、飞鼠、燕别故、蜜符、岩老鼠等等。近日疫情猛烈,见微信有称盐巴虎的。老家除称盐蝙蝙外,也叫夜蝙虎,似燕别故之谐音。古往今来有吃蝙蝠之记载,时下那些吃蝙蝠以求壮阳长寿祈福的奢侈之辈,其穷凶极恶遭世人唾骂,自食其果。基因演化,科学无止境,人类与大自然的和谐相处,路漫漫其修远兮。

人类可上太空,可制核武器,可奢糜无度,却被微乎其微的蝙蝠侠的一粒病毒驱赶,或疲于奔命,或囚禁斗室,惶惶不可终日,悲夫!

老鼠长了翅膀,会飞,飞向人类舌尖上的幸福,飞过出气孔抵达肺部,向人类索命。野生动物及大自然的一切生命,理应得到尊重,便是尊重珍爱人类自己。

2020年2月4日于明胜街斗室

中国乡里这样『抄古诗』

许石林专栏

许石林,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深圳市杂文学会会长、深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中华吟诵学会理事、中国古琴学会专业委员会会员、中国传媒大学客座教授。曾获首届鲁迅文学奖杂文奖。

主要作品:《损品新三国》《尚食志》《文字是药做的》《桃花扇底看前朝》《清风明月旧襟怀》《每个人的故乡都是宇宙中心》等。主编丛书:《近代学术名家散佚学术著作丛刊·民族风俗卷》、《晚清民国戏曲文献整理与研究·艺术家文献》、《深圳杂文丛书·第一辑》。

疫情期间,各国往来捐赠的留言,让中国诗文又活了起来。这源于日本捐赠口罩。

日本人用中国曾经的基本文化礼仪常识,甚至可以说中国古代文化礼仪的毫末,就把今天的中国人刺激到了。

网上还有许多缓过神儿来的大明白,一个劲儿地冒酸水。讥刺人们对此事的过度反应。好像他早知道、他也会似的。

你还别不服气。你不服气你也晚了。冒酸水能去火吗?的确,不是人家多厉害,是你不读自己祖先的书,显得人家厉害。

日本人抄了几句古人的话而已。

抄古诗,这在我老家农村现在还有,比如办丧礼,城里人的遗体告别会上写着:某某一路走好,天堂里没有病痛、爸爸妈妈我们永远爱你……弄得好像前来吊唁的人都是孝子似的。

我们陕西关中老家乡下,悼词就是引用《诗经·小雅·蓼莪》:“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之德,昊天罔极”以表达孝思。

同样是抄古诗,为什么日本人抄两句诗,就感人涕下了?

发讣告,城市人像召集通知参加宴会和娱乐活动一样,我们乡下大致是这样写讣告的——

不孝男(女)xx等侍奉无状,祸延家慈(严)。先妣(考)某府某氏老人,于公元x年x月x日与世长辞,享年xx岁。不孝痛侍在侧,亲视含殓,遵礼成服。谨定于x年x月x日x时,于xx(地址)举行丧礼,亲友唁奠,存殁均感。

不孝子xx等泣血稽首 x年x月x日

很多城里人嫌这样不够通俗明白。常常在朋友圈看到五花八门的“准讣告”,个个弄得跟玩儿似的。可潇洒啦!

再如婚礼,我们乡下至今频繁抄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古诗,或者根据情况变化一下。礼仪用简化了的“六礼”——比如现在找不到大雁,我们的“雁奠”环节就用大红公鸡,总之,心到了。我们的新娘当天有给她梳头的,有扶女的,梳头扶女的每个环节都悄悄告诉新娘:走路看东西要“烟视媚行”(《吕氏春秋·不屈》:“人有新取妇者,妇至,宜安矜,烟视媚行。”)不要流露任何明显的态度,要像半个傻子一样,一切都不用操心,有梳头扶持女的在侧,万事放心,别傻了吧叽的自己出头。

我还看过一个福建乡下的婚礼,礼仪、音乐非常动人!我常常循环播放这段视频,感受那种庄重而又欢庆的气氛。

这些,城市人是看不上的,以为土气,新娘穿得太严实,着装没有暴露,婚礼上个个太端正拘束,一点狎亵戏笑都没有,城里人坐在旁边感觉很箍扎、不轻松。更主要的是都说乡下的礼俗都是虚礼、形式主义,他们来参加或围观我们乡下的婚礼,就是这样,给我们扔下一大堆帽子,然后潇洒地绝尘而去。

现在城市的婚礼,不伦不类。我们乡下人不习惯。

我的朋友探花楼主说:城里人本来拿结婚也没当回事儿,反正过不了几天就离,玩儿一样,像你们乡下那样庄重,让人怎么离?

这个这个……好吧。

写散文要说人话

穆涛专栏

穆涛,《美文》杂志常务副主编,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国务院特贴专家,西北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国作家协会散文专委会委员,文化散文集《先前的风气》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和"2014中国好书"。

散文是说话。说人话,说实话,说中肯的话。

说人话。不要说神话,除非你是老天爷。不要说鬼话,除非你是无常。也不要说官话,就是个官,也要去掉官气,官气在官场流通,在文章里要清除。也不要说梦话,文章千古事,要清醒着写文章。说正常人的话,说健康人的话。

说实话。实有结实、果实、现实等内涵。结实是不虚枉,有实质内容。果实是结果,结出的果要成熟饱满。如果是青涩的,用坊间的话说叫不够成。农民种庄稼,不仅仅看秧苗长势喜人,最终是看收成。文学写作要关注现实也要切合现实,切合现实不是在鼓与呼那个层面,而是写出时代气息,深入把握社会特征和规律,以及趋势。什么是社会趋势呢?比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出自《儒林外史》, 是清代乾隆皇帝年间成书的一本小说。我们用上世纪一百年做观照,验证一下这句话,1919到1949是30年,1949到1979是30年,这期间的两个30年之变均是天翻地覆式的,是典型的河东与河西。

真话也是实话,是落在实处的话。真话是不穿漂亮衣裳的,不乔装打扮,没有扮相。真话可能不中听,甚至刺耳,可能还讨“大人”嫌;真话的难得之处,是在对事物的认知上有突破,有新发现。

实话可以实说,也可以打比方说,举例子说,遇到脾气不好又强势的听者,还可以绕弯子说,但无论怎么说,说话者的心态要平和。跳着脚说,挥舞着拳头说,精神抖擞着说,呼哧带喘着说,义愤填膺怒发冲冠着说,是说话时表情丰富。如果觉着解气过瘾,可以这么既歌之又舞之,但不宜养成这么说话的习惯,太劳碌身体。

真话不在高处,真话是寻常的话,是普通话。如果一个时期里,说真话被当成高风亮节,被视为稀罕物,这个时期就是悲哀的,是社会的悲哀。检测社会是否悲哀的方法也简单,翻翻报纸,看看电视,听听广播,瞅瞅杂志,心里就有个大概了。建设文明社会,民风朴素重要,文风实实在在同样重要。社会文明,不一定天天跟过节似的,到处莺吟燕舞,而是惠风和畅,民心踏实安定。

说中肯的话,是有原则,守边界。生活里,说大话的人是不招待见的。大话不是空话,是一望无涯,没边际,没着落。佛法无边,佛可以说大话,但人不行。文章是写给人看的,话是说给人听的,因此要中肯,要让人接受。中肯的话也是家常话,“老僧只说家常话”,修行中的小和尚才言不离经,手不释卷的。“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样的话是说给大街上的陌生人的,这不是家常话,是客气话。

写散文,要爱惜语言,神枪手是心疼手中武器的。我们的古汉语博大精深,老到沉实。现代汉语才走过百年的道路,一百年,对人来说是高寿,但对十几亿人使用的一门语言,还年轻着,因为年轻,我们更该爱惜。

回首现代汉语的百年道路,有两个基本点值得检讨。一是自卑心理,白话文被倡导的时候,是中国大历史里严重落后与昏聩的阶段,向国外学习得多,向古汉语学习得少,至今这种心理阴影仍在,一些没有消化妥当的翻译词、译文句仍然显著。今天强调建立文化自信,有太多的基本东西需要被认识到。再是文风上受不太好的政治影响,什么是不太好的政治影响呢?我抄几句1970年的“元旦社论”,一望便知。“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过去了,全世界无产阶级和革命人民,以豪迈的战斗步伐,跨进了伟大的七十年代。放眼全球,展望未来,我国各民族人民心潮澎湃……过去的十年,是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的十年……在这十年中,无产阶级和广大人民群众的革命运动,在新的条件下,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磅礴于全世界。民族解放运动一浪高过一浪地向前推进。”这样的语言风格过于浮华,外包装太多,不实在,而且情绪化,反理性。狂轰滥炸式的,太不爱惜语言。现代的文学是用现代汉语做基础材料的,做大建筑,基础材料仅仅过关不行,还要过硬。

今天的散文写作,文学标准也是不太清晰的。在散文这个概念之外,还有杂文、随笔、小品文等名目。小说以长篇、中篇、短篇区分,诗歌以抒情、叙事、哲理等区分,但散文内涵和外延的界定比较模糊,有待研究界做出理论的梳理与认知。还有一个事实,在文学研究界,如果把西方文论的东西拿掉,所剩的东西不太多。当代文学研究,有点类似当下的汽车制造业,整条生产线都是进口的,没有实现“中国制造”。也就是说,我们目前还没有建立起中国人思维基础上的当代文学评价体系。不仅文学研究界,在不少领域,我们都欠缺自己的标准。中国的经济总量在世界上排名第二,这是改革开放以来取得的巨大成就,但这个排名标准是西方的。经济、教育、医疗、环保,以及工业和农业的一些具体指标,所使用的标准,“国产化”程度不太高。建设强大国家,应该强大在根子上,我们已经到了建立中国人标准的时候了,包括中国人的文学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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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陕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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