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片绿叶 观李雪健
□ 逄春阶
我有个毛病，爱冲着演员去追剧。比如刚刚播完的电视剧《河山》，我是冲着李雪健看的。李雪健在剧中扮演陕西关中大柳镇的卫家老爷子，演得出神入化。可以说，他使大柳镇的戏成为全剧最精彩的部分，他使大柳镇的“老少爷们”全都入戏了。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当绿叶也会这么精彩。
《河山》主要讲的是陕军抗战的故事。杨虎城部下卫大河（王新军饰），由反共到亲共，再成长为一名共产党员，在中条山与日军血战到底誓死不降的人生蜕变，真实可信。而发生蜕变的根源在关中的大柳镇，大柳镇的灵魂是李雪健饰演的卫老爷子。
故事开篇，卫大河因违抗师长命令，率部抢占赤水河，阻击准备进入西安武力解救蒋介石的中央军而被迫回到老家大柳镇，正赶上过大年。卫老爷子用拐杖戳着多年不回家的儿子的胸口，说，“你还知道有个家呀！”这一戳，就把父爱表露无遗了。当儿子试图掩盖被免职的事儿时，卫老爷子早猜出了个大概，等儿子跪在地上老老实实诉说完，卫老爷子语气凝重地说，“你做得对。”当卫大河回家养伤，有厌战情绪时，卫老爷子就说：“你看透了扯皮的，那你就能躲过那些扯皮的，找到真正能打鬼子的人。”这显示出老爷子的智慧。李雪健扮演的卫老爷子，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放光的，虽然声音嘶哑（可能与李雪健手术有关），掉牙了，漏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一语点醒梦中人，可以说，卫大河的成长，跟父亲大有关系。
卫老爷子等为了保住大柳镇的平安，每年都要给土匪赛翼德凑份子钱，卫大河坚决不同意。并跟赛翼德单挑。卫老爷子听说打起来了，他踉跄着去阻止，远远地看到自己的儿子打败了赛翼德后，悄悄躲回家。卫大河和赛翼德结拜兄弟从祠堂出来，二人见到卫老爷子，跪下叫“大”，卫老爷子气得把拐杖朝地上一戳说，“我叫你们大。”但当赛翼德战场上殉国，骨灰拉回大柳镇安葬时，他又一字一句地说，赛翼德跟我儿子是拜把兄弟，他也是我儿子，也把牌位摆到卫家的祠堂里。一个典型的传统开明绅士形象，被李雪健活生生刻画了出来。
为保护卫大河这个不安分的儿子，卫老爷子煞费苦心，派刘管家跟着，刘管家就是父亲的化身。父子之间，不用言语，一个眼神就够了。
看李雪健的表演，让我想起孙犁的一段话：“读《红楼梦》贾政笞挞贾宝玉，贾母和贾政的一段对话很受感动，按说，贾政和贾母都不是我喜爱的人物，为什么引起我的同情呢？后来才知道，这是传统伦理观念的影响。薛宝钗劝说薛蟠的那一段是兄妹之间的伦理。王熙凤念道贾琏在路途上的事，是夫妻之间的伦理。读起来也是动人的。小说既是写社会，写家庭，写人情，就离不开伦理的描写。近年来，小说中很少见伦理描写。特别是少见父子、兄弟、朋友之间的伦理描写。”现在，电视剧也缺少传统伦理刻画，李雪健作了个很好的示范。卫老爷子跟儿子相处，演出了父子伦理；跟老伴儿说话，演出了夫妻伦理；跟刘管家斗嘴，演出了主仆伦理；跟大柳镇的乡绅们的接触，演出了社会伦理。
盯着李雪健的眼神，盯着他哆嗦着的嘴唇，盯着他僵硬的手指，不知不觉的，我感觉他化成了我脑海中思念多年的父亲，忍不住潸然泪下。
李雪健调动身上所有的“零件”，仿佛各个器官都会说话了，甚至连不规则的皱纹、不时上翘的嘴唇、颤动的眉毛，包括他的背影都在倾诉。
最值得一提的是，李雪健塑造出了卫老爷子的民族大义、家国情怀。刘管家最后一次护送阵亡将士的灵位回乡，卫老爷子带领乡亲们披红挂彩、鼓乐齐鸣，以古时迎接凯旋将士的方式迎接为国捐躯的亡灵，将乡土文化与家国情怀牢牢连接在一起，展现出单纯的情感描写所难以企及的感染力和震撼力。他对阵亡的家属们说：“娃们为国捐躯了，他们做了榜样，咱也得做个榜样，为老百姓做个榜样。”他还向烈士家属说，要帮衬着他们一起活下去，活出个人样儿来。
记得李雪健曾说过:“毕竟到了这个年纪，机会不多了，能让我产生冲动的本子也不多。所以每接一个，我都想减少它的遗憾。我会把它想得很复杂很复杂，能想到的我都不落，都往多了去想……吃着盒饭琢磨着戏，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这就是李雪健，他对每一个角色，都是想得“很复杂很复杂”，想多了，想透了，演出的角色承载的内容才多。李雪健，值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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