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大画幅相机 拍下了眼中的中国
原创: 阿改 象外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 象外
行望山河 :张克纯作品展
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
时间 :2019年10月25日 - 2020年2月23日
地点 :北京市朝阳区草场地155A三影堂
票价 :60元
张克纯最广为人知的其中一张照片,是在宁夏拍的《煤场里的佛像》——
煤场里的佛像,宁夏,2011
从前景向远景推进,你会依次看到煤场上的煤堆和车辙、巨大的佛头和白衣黑裤的老人、低矮的民房和崇高的贺兰山。老人仰首看着佛像;佛却眼睑低垂,俯瞰灰突突的大地。
向沙漠抽水的人,宁夏,2011
另一张拍摄于腾格里沙漠的照片《向沙漠抽水的人》同样有名:沙漠、水塘和万里无云的天空将画面分割成上下两部,左下角,一个男人挽起裤脚,手持细长竹竿/木棍,如同雕塑一般站在水里,他的身后,是一条延伸出画面之外的黑色水管。
简洁、阔大、寂寥,乃至有些魔幻而荒诞。
那是高级的减法;是张克纯的“决定性瞬间”;也是张克纯眼中的中国。
张克纯在三影堂。摄影 / 阿改
本文图片由艺术家本人和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提供
1980年生于四川巴中,张克纯如今已是蜚声国际的中国摄影艺术家。他早年学绘画,大学念的是广告艺术设计,毕业后干室内设计,“其实就是没日没夜地画图”。
在“一席”的一次演讲中,他忆及自己最后一次“崩盘”的经历:
我记得最后一次画图是在一个晚上,当时我一个朋友给我一个方案说,早上九点钟要交去投标。我到后半夜还没画出来,急得在那儿砸键盘。最后我给他编了一条短信,我说我可能要离开这个行业了,我不想再画图了,可能这个图我交不了了。然后我就关掉了手机,消失了。
足球和摄影是他的两大爱好。排除了将踢球作为职业这个可能的选项,张克纯开始在摄影上花越来越多的时间。他拍过婚礼,做过摄影助理,给媒体供过稿,最后发现:“这些跟我之前的工作其实没有太大区别——这不是我想要的摄影”。
2009年,他从上海辞职回到成都,准备自己的摄影系列,写计划书,找赞助。他的运气不错——成都一个老板愿意资助他20万,而此前在上海的摄影公司的老板则资助了他一台林哈夫大画幅相机。就这样,他开始了自己长达三年的黄河之行。
起初去的黄河入海口所在的山东东营。他在一个小镇上租了一辆自行车,背着沉重的相机和三脚架,每天骑着车到处晃。
对于当地人来说,张克纯是一个略微奇怪的陌生人和入侵者。虽然没有恶意,但他们多半不解:“拍这个有什么意思?你应该去拍那些美丽的风景”。但张克纯又不像是记者,而是慢条斯理地摆弄自己的相机,寻找角度,最后才把三脚架一杵,“就像搞测量的一样”。
“那你一天大概要拍多少张?”我问他。
“不一定,有时候去了好多天都不拍,连相机都没拿出来过。”他回答。
更多时候,这个摄影师是在行走,没有人对话,“甚至拍摄的对象,我都没有跟他说过话,拍完就走了”。他尽量不干扰拍摄对象,而是等待,等到他们进入“有一点像发呆”的状态,才按下快门。
在内蒙古,他远远地拍下冬日里在黄河冰面上凿洞钓鱼的人群;
冬钓的人,内蒙古,2010
在陕西,他所拍摄的河心小岛上的那个人,仿佛从开天辟地之后就站在那里;
在河心小岛的人,陕西,2011
而同样在陕西,他拍下废弃的水塔,那是黄河滩上的工业遗迹,“洪水退去的时候有些人就在那儿捕鱼,”他说,“他们真的捕到了鱼。我买下他这么长一条鲤鱼,等他不注意我就又把它偷偷放到河里去了”。
河边捕鱼的人,陕西,2012
三四年的时间里,他每次去黄河沿岸的不同城市待上一个月,然后再回到成都,冲洗胶卷,整理思路,然后再出发。山东、河南、山西、陕西、青海、甘肃、宁夏……有些地方甚至去过好几次,用大画幅的底片,他拍摄了一两千张照片。
选择拍黄河,是因为“读了张承志的《北方的河》”,张克纯说,自己“被书中滚烫的文字所影响,决定去黄河边走一走,去感受黄河带给的父亲般的博大和宽广,在辽阔的、奔流不息的黄河寻找到我的根”。
然而——
在一路走来,我意识里的那条河正在被现实的洪流淹没,那条心中传奇的河再也找不到了,这是一种深刻的悲观的基础。但是,对于一个幅员辽阔又历史悠久的国度来说,前途最终是光明的。因为这个母体里会有一种血统,一种水土,一种创造的力量使活泼健壮的新生婴儿降生于世,病态软弱的呻吟将在他们的欢声叫喊中被淹没。从这种观点看来,一切又应当是乐观的。
《诗经》的“国风·卫风”中有一首《硕人》,诗中有“河水洋洋,北流活活(guo一声)”,张克纯取后面四个字,作为自己这个系列的名字。
山中的黄河,甘肃,2010
《北流活活》让他获得法国阿尔勒摄影节发现奖。那显然是一个杰出的系列,但对我而言,更具吸引力的是影像内外的时间感——一方面,摄影凝固的那个瞬间成了某时某地的中国切片,它被写入历史,遑顾此前的来历、此后的变化;另一方面,在影像之外,摄影师投入的大量时间实际上是“无效”的,是在行走中的等待和消耗。但正是这种漫长的行走,才使得被捕捉下来的瞬间弥足珍贵。在数码摄影成为绝对主流的今天,那样的低“出片率”尤其具有不一样的意义。
在《北流活活》中,张克纯是旁观者;到了下一个系列《山水之间》,艺术家自己选择入镜了。
干涸的湖中的假山,山东,2011
契机来自在山东东营的一次拍摄。那里有一个亚洲最大的人工湖,因为改造,当时湖水被放干,只留下一座人工假山。张克纯去的时候正是冬天,只有一个游客,他本想让游客在假山上给他拍张照,遭到后者拒绝后,他跟对方达成了共识:张克纯去假山上,而游客帮他按下快门。
“当时我有一个考量:我们既是旁观者,也是参与者;既置身度外,也身处其中。”张克纯后来如此解释自己的动机。
在江中的石头上,2014
在废弃的桥墩下,2014,在烧烤的人是张克纯
在游泳池边集合的士兵,2014
上图局部,左边第三个是摄影师自己
不同于《北流活活》以黄河为线,《山水之间》以点切入对中国的拍摄——新疆、河北、湖南、江西……如果说此前是直觉在发生作用,如今的创作则有更多理性和计划的痕迹,虽然,艺术家的那种入镜/介入,是以一种难以识别的方式进行的。
张克纯意识到了那种矛盾性:“一方面我想深入到这个国家里去,去看这些人在做什么事情;另一方面,我又想在东方美学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点,所以我现在想的是怎么把它们更好地结合起来。”
北宋,范宽,《溪山行旅图》
换而言之,他日渐意识到东方美学尤其是中国传统山水画对自己的影响(北宋范宽的《溪山行旅》对他有深刻的影响),但又无法放下对现实的关注。“你必须跟这个时代有所关联,否则这些图式就没有意义,你的表达最后变成方法论了,那就不行。”
黛山,2018,为了不损失画质,请将手机横过来看
局部,观看中的张克纯被后面的人拍摄,而拍摄者同时被张克纯的相机所捕捉
最佳的案例也许是那张《黛山》。那是位于四川藏区的一座由糜棱岩(一种颗粒很细,基质由石英、云母类矿物微粒组成的致密坚硬岩石)构成的山,在大画幅相机的收摄下,它显得异常不真实——是真的山,但又像文玩清供的那种假山,令人想到中国山水画的构图和笔触。
那并不是一张风景照——如果仔细画面的右上角,你会发现普通的山体上被“盖”了一个“图章”,标示这是一个欢迎游客前来观光的地质公园。那是不可磨灭的人工痕迹,而张克纯,就站在画面的左下角,成为这亦真亦幻的现实的见证者。
三影堂展览现场
正在北京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上演的张克纯个展《行望山河》,策展人蔡萌撰文道:
2008年以来的中国以前所未有的发展速度一跃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生活在这个大历史中,张克纯身上所具有的历史感,表现出他不仅希望成为历史的亲历者与见证者,更希望成为这一历史的穿越者。
带着这份期待,张克纯以一种淡然、冷静与沉着的视角出发,凭借一种韧性和执着,他穿越山川与河流、乡野与城市,去观察这个国家;构筑出一种深沉、优雅的图像结构和虚幻、悠远的壮丽之美。
……随着观看的不断深入,在克纯看来,如何在一个全球化格局中,找到一种中国景观,或者景观摄影中的中国性,似乎更为重要。
墙上的山水画,甘肃,2010
在三影堂采访张克纯时,我问他是否喜欢美国作家何伟(Peter Hessler)笔下的中国,他因此提及何伟在某部作品里描写的北方:“他形容北方的风景就是一片麦田连着一片房屋,一片房屋连着一片树林,不停地重复。这也是我在北方坐长途车发呆时的一个印象。”
小时候他的家几百米之外就是河流,对水的亲近因此给予了拍摄黄河天然的理由;成年后他迷恋北方,被宋画中北派山水所吸引,他说:
“可能因为我住在南方,所以对北方冬天的荒寒之境更感兴趣。那种寒林萧瑟在我眼里就是美,所以经常等叶子一掉,我就要出去拍一些东西了。”
For More
工地外的黄河,内蒙古,2010
矿渣山,内蒙古,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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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君山图,2018
金茂君悦酒店,上海,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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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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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艺术拉出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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