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懂”秦始皇的那个人走了 追记著名考古学家段清波
十年的秦陵考古经历、二十年对秦文明的思考与探究，让他成为近距离触摸大秦历史和“最懂”秦始皇的人；他曾带领调查队员用双脚丈量了陕西境内1900公里的长城遗址，组织编写了有关长城资源调查的多部著述；2009年，受母校的召唤，他义无反顾地回到西北大学任教，至今，他已带出研究生48人；2018年，在他与文化遗产学院师生共同努力下，西北大学考古学科获得教育部第四轮学科评估“A+”的成绩，与北京大学并列第一……
他就是段清波，原秦始皇陵考古队队长、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院长、国家“万人计划”领军人才、著名考古学家。他曾说，“这辈子，除了考古我没想过要做别的事情。它是我生命中的光，照亮了我一生的梦想。”2019年10月13日23时15分，段清波因病去世，年仅55岁。14日0时08分，西北大学官方微博发文：一生都在追逐生命中的光，愿您在另一个世界，能继续被光芒照耀！
考古揭开秦陵地宫谜团
1964年2月，段清波出生于山西芮城。17岁那年，怀揣梦想的他如愿考入西北大学考古专业。1988年，他以优异成绩从西北大学硕士毕业，进入陕西省考古研究所（今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从事田野考古发掘工作。
1998年的冬季来临之前，段清波日复一日地辗转在西安北郊各地，紧张地发掘着战国、秦汉时期的墓葬。这里是秦汉都城的郊区，埋藏着大量的城市平民墓葬。“秦陵考古队缺个领队，所里考虑让你去主持工作，要尽快绘制出一张秦始皇陵园文物遗存分布图。”这一年的11月8日，时任陕西省考古研究所所长韩伟将段清波从西安北郊调到秦始皇陵园进行考古。
接到这一重任，段清波既激动又担心。万事开头难，但再难也不能退缩。在大约五年的时间内，段清波和同事们按照探索陵园布局结构的理念开展勘探工作，对陵园布局、道路、门阙、建筑形态以及地下文物遗存的分布有了更多的了解，也对过去发现的地下文物遗存分布状况进行复查，很快就绘制出比较精确的陵园布局分布图，满足了秦始皇帝陵国家遗址公园的建设需求。在此期间，考古工作者新发现近20座陵园陪葬坑；发现了中国最早、规模最大的三出阙遗址；首次发现陵园城墙内外长达近8000米的廊坊建筑，发现规模惊人的秦陵地宫阻排水系统；发现了陵区内地位仅次于秦始皇的高级贵族“中”字形大墓；发掘出土了大批石质铠甲、石胄、石戏陶俑及青铜大鼎，文官俑、青铜水禽等珍贵文物。
在从事秦陵考古工作的那十年，每当茶余饭后的时候，附近很多老乡都会跑来问段清波，最近又发现什么东西了？秦陵里到底埋藏了哪些东西？可以说，秦陵里的奇珍异宝，一直都是大家最感兴趣的话题。2002年，中国地质调查局与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合作对秦始皇陵区进行了物理探测，主要的目标区就是封土以及地宫。作为主要负责人之一，段清波全程参与了这项科研活动。这次物探过程中，使用了20多种方法，前后有上百人参与了探测活动，结果表明：地宫中有石质墓室或石质宫墙存在，验证了墓室范围、大小、深度；存在大量的水银，有可能地宫中以汞造就的“江河”“大海”现在还没有干涸；验证了阻排水系统的阻水效果，这座巨大的地宫还没有坍塌，也没有进水。
“千古一帝”秦始皇的真相
“惨无人道，嗜杀成性”“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严刑峻法，性情暴虐”……秦始皇在人们心目中就是一个负面形象“爆棚”的暴君。那么，秦始皇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个创造出大一统理念，依法治国、中央集权郡县制等制度文明的“千古一帝”难道真的如此不堪吗？他的身上究竟有什么特质才能做到宠辱不惊……随着对上述考古问题思考的不断深入，一些无法回避、却有逻辑性的问题时常出现在段清波的脑海中。
“秦始皇很冤，他是被故意抹黑‘妖魔化’的。”段清波梳理古代文献发现，同秦始皇一样被妖魔化的还有夏桀、商纣王、周幽王、秦二世、曹操、隋炀帝等。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末世帝王，就连被后人所诟病的原因也大同小异，所犯的错误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司马迁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有这样的文字：“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段清波据此分析，每天批阅用木简或者竹简书写的重达60斤、约十多万字的公文，这种勤政的程度，以后历代帝王罕有能达到的。此外，统一六国后秦始皇不辞艰辛，进行了五次全国性的巡行视察。通过这两件事情，一个勤勉、鲜活的帝王形象出现在人们的心中。
1975年12月，考古工作者在湖北省云梦县睡虎地11号墓中，首次发现大量记录秦律内容的竹简，被称为“云梦睡虎地秦简”。该秦简以1.7万字的篇幅（仅为秦律的一部分），记录了从农业到手工业、从政治到经济等很多方面的法律法规制度，达到了《荀子强国篇》所说的“佚而治，约而详，不烦而功，治之至也，秦类之矣”，即安闲而又治理得很好，政令简约而周详，政事不烦乱而有功绩，这便是治理的最高境界。
秦始皇陵园的陪葬坑数量、内涵和规模，不仅远远超过他的父亲、爷爷、太爷爷的陵园，也超过在此之前的中国古代的所有国王和诸侯。“过去人们认为这些就是他贪婪、好大喜功的表现。现在看来，这种认知显然过于简单了。”段清波研究认为，除了内涵丰富的陪葬坑，秦陵地宫中的水银，模拟了秦帝国的版图，它彰显出秦始皇“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的追求，表现的不仅仅是皇帝个人史诗般的英雄经历，更是对国家未来的深深牵挂。这是秦始皇心系天下的象征，也是作为帝国皇帝在另外一个世界对国家长久传承的企盼。
为摸清长城“家底”用双脚“丈量”长城
长城是中国保存至今最大体量的一个文化遗产，然而，大多数人只了解长城是中华民族抵御外强的象征。长城的价值到底如何体现，是一个巨大挑战。
2006年10月，国家文物局和国家测绘局签署协议，合作开展明长城资源调查工作。段清波全程参与了陕西省长城资源调查工作，走遍了陕西境内长城全线。“2013年2月20日，整体资源情况已基本清楚。以陕西省境内明长城为例，我们共对398段、长1170.2千米的长城，1497座单体建筑，115座关堡，52处相关遗存，45座营堡等开展了合乎国家规范要求的调查。”段清波有一沓厚厚的调查记录本，记录他和队友们用双脚丈量的成果。由他组织编写的《陕西省早期长城资源调查报告》《陕西省明代长城资源调查报告》与《中国历代长城发现与研究》等著述，为我国历代长城资源摸底与研究提供了有力支撑。
不忘初心
做一名合格的教师
2009年春天，受母校的召唤，段清波义无反顾地回到西北大学任教。
“十年前回到母校时的理想还依然记得，就是希望能在五年的时间内完成身份转换，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考古学教师。”2018年6月，段清波在接受三秦都市报记者专访时坦言，当时自己并不能清晰地感知到什么是合格的考古学教师，内心隐约能知道的，就是将自己20年田野考古经历所感受到的对考古学的理解、认知告诉青年学子们，使他们对考古学能有深切的了解、理解。在授课过程中，过去在秦陵考古过程中思索过而又没有解决的问题又源源不断地涌上段清波的脑际，通过授课，他将这些疑惑转达给学生们，大家一起思考解决这些困感……如今，段清波已带出研究生48人。2019年8月27日，段清波被评为西北大学“师德标兵”，他领衔的文化遗产学院，被评为西北大学“师德建设先进集体”。
天妒英才。2016年5月，段清波被查出罹患肾癌并发骨转移，随即进行了右肾摘除手术。术后3个月，他就返回了教学一线。2019年5月底，医学检查发现，段清波体内癌细胞转移至左肺的肿瘤，1个月之内竟“疯长”了1厘米，医生建议立即手术。但因当时正处毕业季，工作繁忙，他便将手术推迟了一个多月。7月2日，段清波被推进了手术室。术后5天，他发现自己的左腿失去了行动能力，右手竟无法将食物送入口中。检查显示，他的癌细胞已转移至大脑。
段清波曾说，“这辈子，除了考古我没想过要做别的事情。它是我生命中的光，照亮了我一生的梦想。”10月13日23时15分，这位与病魔抗争了1413天的考古学家，不幸逝世，年仅55岁。14日0时08分，西北大学官方微博发文：一生都在追逐生命中的光，愿您在另一个世界，能继续被光芒照耀！
本报记者赵争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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