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罐的记忆
○王谦英
和友人去散心,去了一农家院,见主人把几个如今已经消失和正在消失的器物当艺术品放在柱顶石上,摆在院子醒目位置,其中一个双耳陶罐勾起了我许多回忆。
大概陶器和盖房用的瓦都是黄泥制坯烧制的,关中人往往给陶器名前冠之以“瓦”。瓦罐等陶器作为日用品,如今很少见了,可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陶器可是陕西关中农村家家过日子离不得的东西,大到储存米面粮食、淋醋发酵的瓦瓮,中到和面做饭、存放馒头锅盔的瓦盆,小到盛水盛汤、存放鸡蛋的瓦罐,连洗脸洗脚甚至尿盆也是那东西。逢集赶会,卖瓦盆瓦罐的地方煞是热闹,男人们抽出别在后领口的烟锅,妇女们就地拾起破碎的瓦盆边儿,铛铛铛的敲击所选之物——声音清脆的肯定制坯密实、烧制得当;声音瓜噻(沙哑)的肯定不是有裂纹就是有砂眼。“敲选”一词说不定就是这么来的呢!烧制瓦盆瓦罐是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一个村上如果能有这样的手艺人,开一个烧瓦盆的窑场,村上劳动工分的分值就会提高。这些手艺人多是新中国成立前从黄泛区逃荒来的,凭这下苦的手艺,在关中农村安身立命。
五黄六月时,人们下地割麦子,除了手持木镰,一定得提一个瓦罐,里面盛满凉开水,讲究一点的是芹菜浆水,以解渴消暑。下地归来,首先抱起厨房窗台或锅台上的凉水瓦罐,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一个粗气大喘,然后端起盛好饭的粗瓷大老碗,顺墙一蹴狼吞虎咽。如此这般,一为解渴,二为省粮。人们给地里割麦的送饭,多是用陶罐,罐子里是煮麦仁,罐口盖一小碟,碟中是下饭小菜醋水腌蒜苔。有一次我给割麦的父亲送饭回转,一不留神,尖锐的麦茬刺进露着脚趾头的布鞋,疼得我一个趔趄,摔破了手中的瓦罐。我不敢出声,悄悄收拾好瓦罐残片,回家战战兢兢地告诉母亲。母亲责怪我咋这么不小心,又得几角钱花!那时候几分钱也来得不易啊!日子艰难,人们对一粥一饭、一丝一缕都十分珍惜,一件陶器可能会用几辈子,用得乌黑铮亮!
珍惜物力的苦日子也造就了许多钜锅钉碗箍盆瓮的“科技人员”。常见箍盆瓮的手艺人,入了村子,扯起嗓门、拉长声调,韵味十足地吆喝一声:“箍盆瓮——哩噢——”。听到吆喝,老太太、小媳妇纷纷拿出破裂的瓦瓮瓦盆,和手艺人讨价还价。说好价钱,手艺人嘴里含上水,噗噗噗喷在竹篾上,根据器物的大小,选薄厚宽窄不一的竹篾,左一道右一道、上一穿下一穿,若巧妇穿针引线,把裂了的瓦盆瓦瓮箍个结结实实。手艺好的,还能弄出些好看的几何线条;手艺不好的,“聋子治成哑巴”,那麻烦大了,啥话都能出口的老太太和伶牙俐齿的小媳妇是不能轻饶你的。
据说使用陶器的历史有一万五千多年了,陶器的流变历史就是一部文明进化史。如今这些器物失去了实用功能,成了讲究人家的藏品摆设,烧制日用陶器的手艺人也不见了,那一声“箍盆瓮——”的吆喝也已成为萦绕在我们这一代人脑海深处的幽远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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