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麟的诗□白 麟(陕西 宝鸡)
母 语
苍老的祖母还在远方注视你
孩子,让我替你抹去
不能自持的热泪
只求别再用你的母语
割伤另一群游子的心扉
风沙掠过阿拉善的额际
带不走你身后蒙古包的叹息
漠野深处,马头琴忧伤的音诗
在稀疏的骆驼草周围盘旋
围剿最后一颗
血性的夕阳
这是故乡的歌谣啊
苍凉的回声
在日渐模糊的岩画里徘徊 飘荡
一如这里白昼仍不肯离去的月影
连我这个没心没肺的浪子
也忍不住感伤
哦,快来看,孩子——
星河闪着泪光
打开掩藏千年的经卷
请你吟诵母亲
架上夜空的
遗言
风吹西海固
大风吹灭花朵
却吹硬了骨头
你听 西海固的骨子里
响彻风的问候
被风折翅的鹰
还在坚韧地练习起飞
挣扎着 想在开春的时候
背起黄河向北飞
诗经的残叶上
萧关就横亘在塞北的额头
骨血丰盈的高原
有着海雄阔的原野
却浮不起一滴水的惊叹
西海固 多么硬气的名字
多么硬朗的汉子
风水宝地
为何只剩风的逍遥
风吹西海固
我听见石头在羊群里哼鸣
我听见大地在枯草上歌唱
风肆虐地吹吧
风肆虐地吹吧
吹醒沉睡万年的石头
让它们复活
隐在冰川里的创世纪
风肆掠地吹吧
像盗墓者掘出王朝的遗骸
猜想当年的风云际会
一道道风雪猎食的伤痕
倾诉远古的流变
风肆虐地吹吧
吹落诸神领口的缨络
吹缓荒原沟壑的棱角
在雪水临别的野滩上
写下刻骨铭心的誓言
风肆虐地吹吧
让格尔木火红的枸杞
鲜如星辰
让牛羊在神明的祝祷里
亮如雪山
风肆虐地吹吧
吹尽黄沙始见金
吹来青稞美玉
吹来天下太平
重 生
故乡是一面魔镜
装着最初的光阴
失魂落魄的游子
在此回光返照
草尖的露水
羊羔的眼眸
山溪的自言自语
几乎全军覆没的小路
一两树光身子还在死等着被认领的柿子
它们恩同父母
让我得以重生
别小看这巴掌大的村子
一记耳光
常把我从梦里
扇醒
竹简风雅
应该庆幸
《诗经》兴师动众
用了这么多的赋比兴
才留下三千年前的山水生态
饮食男女 动物植物 农桑百工
都曾在一片片窄小的竹简上
珠联璧合
凤鸣高岗
草木有情
貘等一些物种跟乡间的谣曲早已失传
我们只能在残存的诗句里
刨寻青铜盛世的礼乐和胸襟
渔猎先秦远古的烟火与风情
只是那些与美人有染的香草
那些与英雄沾亲带故的车马
还常在书卷和庙堂里走动
更多的,依然在民间听风
甚至钻入更深的泥土
等候知音
像当年一些常用的字词
如今已沦为僻壤的土语
或者干脆销声匿迹
患得患失的路口
迷惘难眠的夜晚
不妨随意翻翻《诗》吧
在清风旷野的前世
看我们伪装的今生
秋 游
亲眼见证万物盛极而衰
是进行人生教育最好的课堂
优雅的荷如今残枝败叶
还要尽力开好最后一朵红花
美人迟暮
不应如此悲伤
叶子到了最后关头
才肯亮出自己藏了半辈子的心思
火红火红的爱情
用不着如此断肠
霜
是最好的明矾
它会诚实地告诉世界
沉静下来接受风霜
才能学会珍惜懂得成长
纸醉金迷的时代
需要清心寡欲
让轻浮的云朵落地
让雪擦拭每个人的思想
火 种
夜色最容易发现
那些值得珍藏的火焰
孩子们挑着灯笼夜游
萤火虫一般追逐嬉闹
却照见老气横秋的我们
成了被时光抛弃的游子
在越发浓密的乡愁里
找寻一去不返的
童真
一如被列车带去远方的流光
保存多年最终还是被烧掉的情书
一如梦里父母愈模糊的面影
夜半惊醒后眼里熬出的血红
连同街边焚化的纸钱和坟头飘摇的磷火
一起悼亡
灰烬里的丁点火星
风雪吹灭烛火残年
迎春花又点亮人间灯盏
谁能穿越轮回
蝉联时光的主人
渺渺星光 恒久 高远
一瞥未可置否的回眸
可是隐藏在宇宙深处的
火种
康定情歌
民歌里那一朵溜溜的云
一直照着康定溜溜的城
多少人和我一样
心里也飘着这朵浪漫的云
在康定才听说张家溜溜的大哥
当年是贩盐的陕西人
遥想跑马山上那一轮弯弯的月亮
转山驮了一盐袋的情话还没说完
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
见不到心上人只能想那盐一样白的云
贩盐的大哥走州过寨
也只有托付一朵云照看溜溜的她
盐在嘴里云在心
白花花的心思谁不懂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
端端溜溜地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被遮蔽的,难道就此永别
——访北首岭遗址有感
时光败北
这些屋穴石斧陶器骨殖
包括用来保存火种的小小的火坑
都成了历史的丢盔弃甲
站在七千年长河的源头
北首岭——仰韶文化哺育的夏商周
由此奔流而下
时间的刻度
需要石器彩陶青铜盐铁等等实物来佐证
而被剔除的部分
譬如血肉言语爱情手工
和鸟兽迁徙草木枯荣关联着的
一个人颠沛流离的一生
一个部落1500年戛然而止的秘史
乃至从心灵诞生的多么金贵的思想
这些最值得保存的
人类远古的火种呢
草木不知它薄薄的身下
有着怎样浑厚的时空
看得见的星光和埋藏着的火光
载入史册的正史和在民间流传的野史
再追溯到史前炎黄的传说
被遮蔽的,难道就此永别
只好揣测并相信
陶上象形的图案原始的字符
以及族人归葬的朝向
跟我们奇异的梦境一样
定是先祖抽身而去
留在人间的暗语
或者 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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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甘川三省四地 实力作家联展
主办:天水晚报宝鸡日报天水市作家协会宝鸡市作家协会汉中市作家协会绵阳市作家协会 特邀主持:刘 晋
(总第003期)
【作者简介】
白麟,本名周勇军,陕西太白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已出版《慢下来》《在梦里飞翔》《附庸风雅——对话<诗经>》等诗歌集6部,曾获全国鲁黎诗歌奖、陕西省柳青文学奖和陕西省“五个一”工程奖。现为陕西省职工作协诗歌创作委员会主任,宝鸡市职工作协主席,宝鸡日报社副刊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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