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树下 王世华

老家村口的硷畔上长了棵年头很久的文冠果，老百姓俗称木瓜树。我们村因这棵木瓜树被取名为：木瓜树台。木瓜树由谁种植，已无法考证。上世纪以来，我们村与这棵木瓜树有关的故事，我耳闻目睹的不少。

我的家乡是1935年解放并建立革命老区，有时候区公所转移到村里活动，为防止敌人袭击，设了瞭望哨，区公所办公时就派人爬上树干“望风”，一旦发现陌生人进村就立即报告，采取应对措施，确保党组织和工作人员的安全，因此，木瓜树成了消息树。

村里的土地改革也是在这棵树下动员展开的。老人们讲，当年在木瓜树下，党组织召开群众大会，宣传了上级指示，安排分配土地。之后，队长带着会计和群众一起，持着人字形的拐尺，一块一块地丈量分地。获得土地的群众，脸上绽开花。

木瓜树也见证了合作化的全过程，村里的新鲜事也是从这里集中和分散传播的。

每天生产队岀工前，队长就站在木瓜树下呼叫社员集合，社员们听到通知后，应着队长的呼叫声集中上工。人武部门为每个村的民兵连培训了司号员后，出工时间一到，司号员就站在木瓜树下吹响岀工号，从此，队长出工的呼叫声也被军号代替，上工的集合声也多了几分“洋味”。再到后来，有了高音喇叭，上工、开会的集合令，也就由木瓜树下的高音喇叭发出了。

木瓜树下也是村中老年人聊天乘凉的定点之地。只要天气好，不岀工的老年人，就听着上工的集合声，不约而同地来到树下，开始每天的“新闻联播”。诸如谁家的母猪下了几个仔，谁家婆媳闹矛盾了，谁家儿媳生了个胖娃娃……内容五花八门，丰富多彩。家里买了收音机的老人，也就兴致勃勃地提着收音机来到木瓜树下，让大伙听新闻、赏歌曲，人在北京说话，坐在木瓜树下也能听得到等等，大伙儿不由得赞叹收音机比神话传说中的顺风耳还厉害。

随着时间的推移，木瓜树下的故事也悄悄地发生了变化。队长的上工呼叫声也渐行渐远了，偶尔集会的通知也被电话和微信所代替。老年人在树下的“新闻联播”内容也发生了变化，话题变为家乡发现了大气田、大煤田、大油田了，谁家买了车，谁家电视效果好，谁家搬迁到城里住了，谁家子女上了大学、考上了研究生，谁的手机功能多……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陕北获得了大发展，公共汽车通到村里，木瓜树下变成了公交站，很多人从这里出发走向了更遥远的都市，木瓜树下的人越来越少了。尤其是通信方式的变革，新一代的老人，老人们不出门，也知天下事了。木瓜树下老人们集会的间隔越来越长，时间越来越短，人数越来越少。

木瓜树下每年最热闹的时候是元宵节。陕北人喜欢闹社火，不管社会如何变化，每逢元宵佳节，倩女靓男穿着社火服和着锣鼓声，聚集到木瓜树下，扭秧歌、耍狮子、跑旱船、踩高跷、唱酸曲……青年男女也瞅准时机，对意中人抛岀绣球。

光阴荏苒，时代变迁，但我对木瓜树的感情久藏更浓，木瓜树下发生的故事历久弥新。今年春天回老家，我发现木瓜树已被列为陕西省一级古树名木，并挂牌、围栏，还有几个游人正在拍照留念。曾经进入无数人的生活，见证了时代巨变的木瓜树，也把岁月的沧桑镌刻在我的年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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