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刻印 到陕西街找罗祥止
○姚锡伦
1950年代，罗祥止刊刻社就开在陕西街下段的南侧，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大画家齐白石的弟子，只知道那时成都人有句口头禅：“要刻印，找罗祥止”。
我老家在半边桥南街，与陕西街下段紧紧相连。历来，汪家拐街道办事处都把半边桥南街和陕西街下段归属为陕西街下段居委会。这就是说，罗祥止的刊刻社，真是和我们同在一个居委会的近邻呢！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罗祥止先生有六十岁左右，中等个子，平头或光头，头发些许花白，留三绺髭髯，常穿中山服或着深色大衣。他的单间上铺板的铺面内，L形货柜里大致陈放着文房珍品、名人印存、图章盒子、品貌各异的寿山石和一些已经篆刻好了的印章之类。店铺内挂有齐白石大师黑白大照片一幅，以及白石老人的书画大作。墙头挂有工整小楷手书的价目表。遗憾的是，当我明白罗祥止就是齐白石大师十分喜爱的弟子时，罗祥止已仙逝。
齐白石大师为何会收罗祥止为弟子呢？应该说这与罗祥止自幼勤学苦练，练就了一身过硬的童子功有关！罗祥止儿时的启蒙老师是他“精书画篆镌之学”的舅父。之后于1918年罗祥止14岁时，即拜蜀中篆刻名家曾默躬为师，苦练七年。常常是练字、治印至深夜，刻印不下千方。诚如后来他教子所言：“不管你有多么聪明，要想真正学到一点东西，不昏死几头是不得行的。”曾默躬不仅精于书法、篆刻，而且能诗词。谢无量称他为“大学问家”，齐白石则以为“今之刻印者唯有曾默躬删除古人一切习气而自立”，并引以为“神交友”。后来罗祥止到北京跟齐白石拜门时，所带的“见面礼”，便是从跟随曾默躬学艺时的作品中挑选出来的。罗祥止到北京是在1933年。虽说上的是北京民国大学，但他的初衷却是拜白石老人为师。期间，他结识了大画家李苦禅先生。李苦禅感觉罗祥止的印谱不错，便作荐罗祥止谒见齐白石先生。齐白石先生审阅罗祥止的印谱之后，对其成绩大加肯定。当天罗祥止即磕头拜了齐白石为师。同年11月22日，齐白石在《祥止印草.序》中写道：“独罗祥止从游七年，（指在曾默躬门下学习期间）直得神理。”“祥止好读书，喜游览，尝万里求师友。”“祥止肯费苦思，尽善则止，且为人赋性直切，闻有不平事则鸣。”可谓青睐有加。再从齐白石批《祥止印草》诸多墨迹（批语）中，也可深深感受到白石老人从刀法、字法、章法到人品、艺品等方面对罗祥止的诚挚批评，甚至是尖锐的批评。当然，更多的是看到他对罗祥止篆刻艺术的高度赞赏和对祥止弟子的热情鼓励。白石老人曾言“学印之弟子数人，以罗君为最雄强之气慨，国中少有人比拟。”罗祥止后来回忆说：“我在北京时去齐先生那里很多次，齐先生当着我的面刻印也不少，那两年我刻印也最勤。”足见此行不虚，收获颇丰！罗祥止在白石老人门下学艺两年，于1935年返蓉。临行，白石老人作画《藻间蟹趣》并两题：……“愿吾贤毋忘今日长相思也”……赠祥止。
师生再度相聚是在1936年。这年白石老人已75岁高龄，他应王缵绪一再邀请，偕同夫人宝珠及一双儿女于5月下旬来到成都，住在文庙后街王缵绪公馆里。在清末民初时，成都就有“南唐北李”之说。“北李”指巴金故居——李公馆。“南唐”指清末民初的唐公馆，唐公馆位于今文庙后街一带。有四进大宅，大小房屋60余间。1932年公馆主人将唐公馆卖给了军阀王缵绪。于是唐公馆便变成了王公馆。公馆有富丽的花园，楼台亭阁，倒是画家求静作画的绝好环境。齐白石老人每天即在这儿画画治印，或约见朋友弟子。当时和他常相往返的，只有他的弟子姚石倩、余兴公、罗祥止和诗婢家的郑伯英等。罗祥止家在陕西街，离王缵绪公馆很近，从文庙后街走到陕西街顶多十来分钟。因此，齐白石到陕西街来与得意门生罗祥止相聚非常方便。高兴了，干脆就在祥止家住上一宿两宿。据四川美食界泰斗李树人先生回忆，那时他在罗祥止家有幸与齐白石老人一起用过一次终身难忘的早餐呢！他说，当时罗祥止的二女儿、三儿子与他是同学。一天早上他照例去叫同学一起上学。同学却说时间正好，不如一起吃早餐，于是他见到了齐白石，并一起用餐。早餐的粥是用昭觉寺的锅巴煮的。昭觉寺的锅巴既厚且黄，又略带糊香。有句话叫“昭觉寺的锅盖揭不开”，这样的锅巴熬煮出来的稀饭又黏、又稠、又香。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李树人依然记得那独特的煳香味……
师生最后一次相聚是在1954年。这年罗祥止去北京谒见齐白石老师半月有余，得恩师所赐三件墨宝：其一，螃蟹和雏鸡图。其二，题签“门人罗祥止刻印”七个大字。这七字的左右两边的题字是：“壬申祥止由成都来京华，从余游，今岁又来，余年九十四岁矣。祥止篆刻过我，书此七字予之，劳其勤苦。”其三，一幅字——送别诗：“君胡为者昨日来，青灯绿酒欢无涯；君胡为者今日去，挽断征鞭留不住；君来君去总伤神，不如悠悠陌路人。借高南阜句，赠门人罗祥止还蜀。”足见师生情深谊长，相聚时欢乐无限，离别时愁肠欲断啊！
罗祥止刊刻社的旧址大体就在今日陕西街253号（大维康药房）一带。虽然这里旧迹全无，物也不是人也非，但它却能唤起我年少时的记忆。在这里，我仿佛看见了罗祥止这位可爱的老先生依然坐在他的铺子里，左手执印，右臂挥刀，印石随着刀刃的节奏而闪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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