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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1978年

济南日报 2018-09-28 08:26 大字

1978年11月,我出生在微山湖西畔的一个小村庄。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宣布中国开始实行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

可能由于偏僻的原因,我四岁记事的时候,耕地才刚刚承包到户,但队里的果园还是集体管理,并没有分到个人手里,大伙一起打农药,一起摘果子,天刚擦黑就回家,没打完的农药挖个坑就埋了,果树下面的地也没人种啥,杂草丛生,欢欢势势的,时不时见到一两条赤链蛇,嗖的一声钻入草丛里。

我上一年级的时候,队里的苹果树便分给了个人,按人口分,我家总共分到了九棵苹果树,父亲为了这九棵苹果树,可谓殚精竭虑。为了积肥,冬天的时候,父亲带着我挖湖泥,一铁锨一铁锨把泥从过腰深的湖里端出来,摊在湖边,刺骨冰冷的湖泥到了岸上,竟能逸出丝丝若有若无的热气来。我也不能愣着,攥着铁锨把湖泥摊开,能捡出几颗红的黑的贝壳,当然还有活蹦乱跳的泥鳅。湖泥晒干,细细砸碎,装车,埋在苹果树下。春天的时候,父亲在院子后面建了处厕所,里面放上大桶。自此以后,天不亮,父亲便挑着大桶,将肥料送到了地里。

苹果树下面的地自然不能闲着,“夜雨剪春韭”,一畦韭菜把最东面,接着是两架豆角一架黄瓜,还有一小片甜瓜。甜瓜的蔓最不消停,四下拉扯,有时会爬上低一些的苹果枝子。母亲便会掐断瓜秧,省得它们光长秧子不挂果。很快,开花,作纽,有了甜瓜的模样,母亲薅起一团狗尾巴草,团了几团,给这小瓜做个窝,省得瓜纽子贴地太近烂了成不了个。瓜纽一天天长大,香味一天天浓郁起来,咬上一口,黏黏糊糊,沙甜。这甜味哪能是容易得来的呢,滴滴汗水攒成的,流汗最多的要数浇菜。

浇菜是我的活,不用爸妈支使,放了学,扛着书包,拖着水桶就下地了。果园东面有条水沟,水大的时候还好弄,直接提,沟里水小的时候就有些困难,父亲在水桶上给我栓了条绳子。提着水桶,跌跌撞撞地开始浇菜,一边浇水,一边数着自己提了多少桶,数着数着,又从一二开始数起了。个子矮,水桶高,里面的水自然不老实,哐哐当当溅了出来,打湿了拖鞋,混着泥土,又泥泞起来,跐溜一下,拖鞋窜到脚踝之上。索性,拽下拖鞋,甩开脚丫子大跑起来。有时,水桶里会带上一两条鱼苗来,就搅动桶里的水,漩涡不止,等鱼苗被转个七荤八素之时,捧出,泼到水沟里,看那鱼苗一沉一浮远去了,心生无限乐趣。

一弯新月挂上湛蓝夜空之时,村口响起母亲唤我回家吃饭的声音,拖着水桶,扛着书包,扛着月亮,在蚊虫的嘤嘤中,回家了。

当苹果如杯口大小时,邻居们纷纷在园里搭上草庵子看守,怕晚上有人偷。现在想想,哪里会有人偷,分明是大伙乍一分到果树的珍惜与珍重。父亲在煤矿长期夜班,弟弟还小,我到了暑假,扛起看护果树的重担。在湖边割了芦苇,一把把捆上,苫上,几根木棒搭出一个茅屋的样子。床更是简陋,两头两根木桩,两侧两根长木棒,中间担着老屋拆下的门板,父亲为我垫了两层褥子,吊了一床崭新的蚊帐,还有他央求别人得来的矿灯,锃亮锃亮的。

果园的夜非常静。上半夜虫声清扬,倦了,杳然而去,此时便能听到叶落的声音,旋转落在地上的叶子竟然窸窣有声。还有早熟落下的苹果,也是簌簌作响。

清晨的果园笼着一层雾气,萦绕枝丫之间。须拿起母亲放好的竹篮子,钻到果树下,拾起夜里落下的果子。品相好的,到临近市场卖了换钱,剩下被虫蛀的,母亲细细清理,洗净,蒸馒头的时候一锅蒸了,馒头有了特有的果香,苹果如同熬化的白糖,浓甜黏口,一连吃上三五个,也不觉得多腻。

收获是在八月十五左右,为了卖上个好价钱,须到附近县城去。头天下午,父亲借来大筐,我爬到树上,脖子里挎着书包,手脚不停,在父亲一声声小心之中,把一个个苹果轻轻放进书包里。母亲掂量着大小分着筐,有时邻居过来帮忙,满是羡慕。唉,其实,这收获里有多少辛苦啊!

父亲把一筐筐苹果装满地排车,就上夜班去了。等第二天早晨下了班,再到市场上和我们会和。早晨四点左右,母亲给弟弟准备了四瓶奶粉,放在他的床头,然后,从被窝里拽起我,看着我吃下两个水煮的鸡蛋。母亲驾着车,我在一旁拉着,就出发了。一会儿我驾着车,母亲在旁边拉着。我困得低着头,忙忙碌碌往前走,到了一处上坡,怎么也上不去了,母亲和我把车横在坡上,母亲怕车滑下去,死死顶住车把。我在路旁东摸西摸,终于摸了一块又一块石头,掩住车轮。我和母亲倚靠在地排车上,等着过往的行人。此时,我因为冷而抖个不停,月亮悬在空中,淡而透彻。天已胧明,在过路人的帮助下,我们上了坡。母亲赶忙从筐里挑出几个又大又红的苹果,路人看了看我们娘俩,推辞,转身上车走了。

市场是露天的,喧闹嘈杂,因为来晚了,只得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卸下苹果,将车轮一卸,就成了一个摊位。不一会儿,有戴大盖帽的人来收税,母亲给了钱。大盖帽写了一个单子撕下,拍到我手心里,点着我脑瓜,警告我别丢了,不然还得收你们钱。我赶忙将纸条塞进裤兜,母亲陪着笑脸,零零散散卖了一筐,我蜷缩在筐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被一阵争吵声惊醒,父亲正和一个贩子争着价。贩子出到一毛钱一斤苹果,父亲坚持一毛一分钱一斤。可能是刚睡醒脑子不好使,也可能是为了炫耀自己,我说了句“不就是一分钱吗,算了吧!”这下子贩子掌握了主动,“咱两个大人难不成不如个孩子!”

父亲看了我一眼,重重嗨了一声,一毛成交了。有了钱,我跟着父亲喝上了向往已久的辣汤,吃上了吱吱冒响的牛肉煎包,给弟弟留了两个。回去的路上,父亲骑着自行车,妈妈坐在后座上拉着地排车,我和筐一起在地排车上。父亲突然说道:“那一分钱不多,但够你学费了!”

在这果树的支撑下和父亲的努力下,我上了初中,高中,大学,毕业分配成了一名乡村教师。后来,交通便利起来,陕西的山东的红富士渐渐占领了本地市场,苹果园里的苹果树因为品种落后,挣不手里钱,慢慢就被大伙砍了。我们家是最后砍的,接着,果园改了水田。1998年,村里重新承包土地的时候,父亲费了好大周折,用一块好地与邻居交换,才留住了原来果园那块土地。我知道,那块土地凝聚着父亲多年的心血,还有,那块地里还葬着弟弟。这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快得让人不敢回想。

前两年,村里土地流转,父亲的果园终究还是没能留住。这片老苹果园地,集体租给了一位到农村创业的大学生。这小伙子把它变成了农艺园,全是现代化耕作,里面建有桑椹、草莓等各式样的采摘园。因为缺少劳动力,如母亲一般年龄的乡亲,常被这年轻人叫去打零工,一天能挣上三十几块钱,用母亲的话说,够一年的盐钱。

逢回老家时,我都会到果园那片地看看,竭力想分辨出果园当时的模样,已成枉然。果树是永远不在了,只是,窸窣落叶声,熟透落下苹果的簌簌声,蒸后的苹果的浓甜不会因岁月流失而改变,它们穿过时光,永驻心间。

■苗青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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