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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老屋巩伟民

商洛日报 2018-08-14 11:15 大字

戊戌正月初五,我和妻子回了趟陕西老家。到了西安火车站,天刚蒙蒙亮,两个外甥一早就从商州驱车来接站。多年不见,下车的那一瞬,眼眶就湿润了。外甥领我们游了长安古城,吃了羊肉泡馍。下午赶回商洛市区亲戚家。看到亲人的笑脸,听着耳熟的乡音,心里暖融融的。吃上一道道饭菜,喝上一杯杯美酒,咂吧一口,真是家乡的味道。

初八一早,天气晴朗,秦岭南坡已是春意盎然,在和煦的阳光下,伴随着拂面而来的春风,驱车赶回棣花韩河沟石洼村老家,祭奠祖辈和父母,看看家园故土。这条沟长二十多华里,我家就在进沟约十华里处。这里曾经有座远近闻名的石洼寨子,寨子山顶上有座庙,庙里有多尊佛像,是方圆几十里山民求神拜佛的地方。20世纪六十年代末,破“四旧”时期被拆掉了,我家的老屋就建在石洼沟的半山腰上。

车到了沟口,过去羊肠小道,只能步行的十八弯山路,如今修成了三四米宽的水泥路。车子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环绕着沟沟岔岔前行。昔日人们穿着草鞋,拄着拐杖,爬过一溜溜沟沟,跨过一道道坎坎,艰难行走。当年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刮风下雨,在这条熟悉的山间河谷中,穿梭了二十多个春夏秋冬。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村一寨都历历在目。

到了祖坟前,下车拿上香火、纸、炮,去祭拜。齐腰深的杂草把坟头遮挡,清理一番后,先祭拜祖辈,再祭拜父母,烧纸、放炮,嘴里不时念叨着:不孝儿孙回来给你们烧纸来了,你们在天堂还好吗?愿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安息。祭拜完毕,肃然静立许久,重新在坟头培完土,在外甥的提醒下,坐回车里,向老屋进发。车到了村头,步行下小坡过小河,穿过柏树林,枝头上的鸟儿,叽叽喳喳鸣叫歌唱,似乎在欢迎着几年不见的主人。到了一个小广场(下院落),蹒跚着靠近老屋的巷道瞭望,看到家园故土、生我养我的地方,顿时心情难以平静。老屋的周边,杂草丛生,炊烟已无,残破的景象不忍直视,而门前碧绿的竹子,顽强地在春风里摇曳多姿,房子被树枝遮掩,老屋年久失修,在蓝天白云绿意盎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沧桑凄凉而厚重。

老屋是父辈们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建造,七十年代末我亲自摸掺过一次,之后再无修理,身在异乡,一直魂牵梦绕。三十多年前,走出老屋,走出大山,去了千里之外的他乡工作生活,虽然中间回来过四五次,记忆中只在火炕上睡过两个晚上,其余几次只是仓促路过目睹而已。

老屋建在石洼沟的半山坡上,坐北朝南,由两间正房,其东侧一间是灶房,西侧一间是牛圈,还有一个院落组成。院子中间有一个石磨子,西边山场里有个石碾子,门前有一条小河,河边山崖下有一个山泉。房子的地基用石头砌成,借着约半人多高的山坡修成墙壁,房顶为木质结构,摸泥掺瓦,炕是土坯炕,地是黄土地,低矮窄逼的老屋极其普通,却满溢着亲情,因为老屋有柴火熏黄的故事,有油灯点亮的温情。

一进门左侧前檐紧连火炕,靠墙摆放了一个暗褐色的木柜,内装杂物,火炕、炕梁、炕板、窗台全部用土坯垒砌而成,只有炕沿用木头镶嵌,天长日久被人上下炕磨得锃光瓦亮。火炕是大人们心灵安顿之处,劳作之余在火炕上歇息,看日光月亮、蓝天白云,听飞蛾扑窗、鸡叫虫鸣。火炕是孩子们激情玩乐的舞台,在炕上摸爬滚打、贴墙倒立,玩到兴奋时,枕头横飞、被垛坍塌。炕上铺着一张苇席,角落里叠放着全家人睡觉的被褥,窗台就是我们写作业的书桌,墙上有一个圆洞,我们称之为“窑涡”,放油灯的地方,旁边还有一个陈旧的木箱子,里面放着全家人外出行礼的干净衣服,箱盖上放了一个藤条编制的篮子(笸篮子),里面放着母亲做衣服的针头线脑。左侧后檐还有一个小屋,房间狭窄黑暗,一张火炕,是我们兄弟姐妹睡觉的地方,一张桌子,一个很小的立柜,里面装满了书籍,墙上贴着一张励志类的书法作品,房间虽小但布置的很美观,是我劳作之余休息、学习、备课批改作业的地方。

右侧还有一间房,用于摆放收获季节的东西,右隔墙立了一个木梯子,上下阁楼使用。门后墙上挂了一个大笸篮,萝面时使用,靠后墙根放了两个暗红色的大木柜,里面装着收获的小麦、玉米、稻谷、薯片等,是我家一年四季存放粮食的粮仓。上面放了一个红色的小箱子,用于存放小物件,箱盖上竖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牌子,每年过年更换一次。左右两侧还有两个大小相同的镜框,镶嵌着家人们的照片,每到过年母亲和姐姐,要把相框擦拭得干干净净,再把近期的照片精心收纳进去。墙的一侧张贴着胖娃骑鱼、瑞兽祥禽的年画,另一侧张贴着杂技、样板戏之类的现代艺术图片。后来就直接张贴成我自己的书画作品,显摆充当年画,寄托我们期盼生活的美好,对富裕喜庆祥和的追求。

阁楼上放着杂七碎八的东西,还有大小各异的坛坛罐罐,用于存放磨好的五谷杂粮。地上有一个约二米多深的地窖,是我们姊妹一起帮父亲挖的,用于存放红薯、芋头、萝卜,窖壁上挖出错落的小坑,用于上下攀爬,窖是我家的保鲜之地。

院子西侧有一个牛圈,牛是我们农家人的好帮手。农闲时拉磨子、推碾子、集肥料,农忙时碾麦子、耕地。我经常和村里的大人们一起上山给牛割草,走遍村子周围所有的山沟河谷,冬季和父亲一起用铡刀铡玉米秸、麦秸、稻谷秸,都铡成约半寸长,牛最爱吃了,父亲还在泔水、清水里放少许盐,让牛饮用,我们全家视牛为宝。门右侧台阶上有一个鸡窝,分上下两层,这是我家的“鸡屁股银行”,柴、米、油、盐全靠它。院子中间有个石磨子,家里吃的粮食全靠它来磨,牛拉人推,但多数靠人,心疼牛嘛,经常推到半夜。房子右侧还有个猪圈,儿时经常上山下河、田埂地头给猪打草,田地里劳作了一天的母亲,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用杂草饲料熏泔水喂猪,精心饲养精心照料,养猪可也是我家的一项主要经济来源呀。

灶房左侧靠墙放着一张一米五长的案板,切菜擀面用,母亲的手擀面又长又劲道,堪称一绝。一旁是一个腌浆水菜用的大瓮,还有一对挑水用的大木桶。门右侧墙根有一组炉灶,灶上有一口大铁锅。记忆中母亲麻利地做饭,父亲不急不缓、不紧不慢有节奏地拉着风箱,灶火忽明忽暗地映衬着父亲清瘦刚毅的面庞,三九天外面冷清,家里做饭篜气氤氲,更是看不清人的面容。曾记得母亲做的浆水麦仁面是我的最爱。

如今老屋失修多年,几乎成了废墟,但梦里还是当年的老样子,它是我心灵的寄托,是乡情皈依之所,是岁月烙在心底的印记。故乡是根,虽然故土贫瘠,但它却用甘甜的泉水滋润着我。离开了故乡这片热土,更加深深的思念,倍加珍惜;再次相见,让思乡之根永扎心底。老屋、故乡、亲情,是一首永远也唱不完的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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