柞水行小记 喻永军

霜降第二日，我随商洛市作家记者采访团去柞水。当晚住在景区的假日酒店。柞水在商州之南，本应暖和一点，可能是海拔高的原因，气温却冷了不少。

数年前我从宁陕过广和街走过牛背梁，山脊一条水泥公路，破旧不堪，车行最高处，一山独立，万山伏首，深远的绿色，恣意饱满，野性十足。

假日酒店门前是一条小河，从羚牛谷中流出来的水，翻过一道坎，跌落坎下，声音轰鸣，在两山之间回荡。二日早醒，五点钟光景，窗外有微光透入。下楼。方知是灯光。四山无声，空气寒凉润湿，碰一碰似有质感，随手一挥，仿佛就能划出个口子，伴有丝丝甜意。山影模糊，山顶的天空展开一袭轻淡的幕帘。不知是否有人体验过此刻的景致，内心喜悦，便想，此时，此山，此处，真好！

登山从羚牛谷逆水上行。总觉得这水是有灵性的，有修行的。水让山有了灵气有了动态，让空谷有了声音，让草木有了姿色，茂盛葱茏。就算是磐石当道，顽石林立，总是平静地流近，不急不躁，弹性温和地打个招呼，柔柔软软地流走了。巉岩将它诱惑到高处，临渊而下，一片真心落成飞瀑，也留一个俏丽的身姿，再回归成水的模样，涓涓不息，地久天长。

羚牛谷的山是恣意的，力量的。或拔地而起，直指云天，或横峰斜出，充满活力。在时间的怀抱里，日月照耀它，生命丰富它，万物雕琢它，才有了这样的格局。山谷里有石阶，石阶是向上的；有列石，列石是向前的；有天桥，天桥是沟通的。红豆杉和粗榧生在水边，还有榆树，红曲柳，油松，杂柏，樾树，六道木，交错互生，挤在谷底和崖端。林林总总，欣欣向荣。羚牛也应该是有灵性的，选择了羚牛谷，让万年的沉睡，在蹄声中苏醒，走进景中之景，走进当世今生，走进人们的视野，把神秘展现出来。

登山只要不懈地攀登，总会登上山顶，登上顶高的那块巨石。挥挥手，挥挥帽子。这不是此山之巅，却是此刻的心灵之巅。

路继续在山间游走，迂回。下山有万千石阶，下山才有时间看他山风景，看天的奇幻万变，高远深邃，看人的笑脸和凝固的汗水。

在半山一平坦处，夹道两边是小憩的长椅，头顶是遮雨的雨棚，一间用圆木盖成的木屋，圆木做的墙体，屋内货架上摆着小食品和饮料，是为攀山者准备的。两个年轻的妇人正在做午饭，煤球炉子上一口铝锅，正在熬制糊汤，香气四溢，寻思她们也和羚牛谷遇见的那几个妇人一样，在孤绝的高处，除了打点生意，也做些清扫落叶的工作，领些相应的补贴。挨着木屋的几面山坡，是漫山的橡树林，粗可及瓮，及桶，及盆，及碗，棵棵茁壮。阔叶长形，叶脉清晰，黄红交织，鲜艳明亮。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尽管这样，也只是地上落了一小半，树上挂了一大半。结成的果实分为两种，大的如栗，小的如豆。据说这小粒的橡子，可以做成美味——橡子凉粉。后来在终南山寨吃饭的时候，吃到了。淡黑色，松软可口。

季节主宰着万木，秋日也只是一抹点缀。我们只赶在封山前到来，说是错过了牛背梁最繁华的时刻，但牛背梁仍然是美丽的。春夏固然景色可爱，但若缺了秋日的斑斓和庄重肯定也不完美。

第三日早晨，去终南山寨吃饭，院子里停着很多小汽车，从牌照上看都是四川、江西和关中的，大多都是房车，早起的游人正在收拾帐篷。本地车辆很少。因时间关系，遗憾没有去阳坡院子参观独特的终南隐居建筑和清泉石上流的唐代风格。举行完座谈会，吃过工作餐，向下一个目标进发。

秦楚古道是坐车上去的。山顶的树木矮而粗壮，像一群光着膀子的汉子，从身边隐进山中，山山相连，无边无际，跟云相接。山顶有一平台，叫作耍钱场，也称作脚夫乐园。那时的脚夫们行脚此处，便是歇息吃饭娱乐。这是秦楚古道通往关中的分界岭，也是兵家必扼的关隘。耍钱场往北，是一片高山草甸，草色枯萎。春夏应是另一番景致，山花烂漫，明媚多姿。站在山顶总是让人禁不住回想历史。历史永远是一块无法掩藏的磁石，人类的智慧表现在对历史的探寻，对自己脚步的分析。经验与教训正是历史中的得与失，看过去是为了更好的今天，站在今天是为了更好的明天。秦楚古道是独特的，它一头伸进历史，一头连接今天。这可能就是参观秦楚古道带给人的启迪。

相遇在柞水，有朋友送两本新书。一本是散文集《出关》。一本是诗集《仰望北斗》。出关者忍受了乡愁的折磨，毅然决然地出关。仰望者体味俗世的生活，时刻仰望精神的北斗。

可以这样说，牛背梁曾是沉浸在时间里的一块璞玉，万年的沉睡，在今天醒来。终南山寨和秦楚古道是自然历史中一根疼痛、豪气的筋脉。它们以不同的姿态点缀着柞水美丽的山水。让人难忘，让人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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